第20章 破浪号

冰冷。

比风暴更刺骨，比深海更窒息的冰冷，从卡拉斯覆盖着象牙白色“皮肤”的左肋下方蔓延开来。那个被恐翼龙尾刺扎出的、针尖般细小的孔洞，边缘的灰黑色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正缓慢而坚定地向外扩散、晕染。被污染的温润材质下，一种尖锐的、如同烧红铁针反复穿刺的剧痛，正疯狂地刺激着他被隔绝的意识核心——这痛感如此“真实”，如此“清晰”，穿透了“星辉之躯”的冰冷屏障，首抵灵魂！

暗爪！

是它！这剧痛，这污染，是来自归墟的低语！是来自那被混沌侵蚀的、曾经依偎在他怀中的幼崽的…呼唤？还是…警告？

卡拉斯覆盖着温润材质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扩散的灰黑色污迹，覆盖着奇异“皮肤”的右手猛地攥紧！没有指节的摩擦感，只有一股冰冷的决绝在意识中凝聚。必须行动！在污染彻底吞噬这具躯壳之前！

他猛地转身，无视了那条被他砸碎下颚、在海浪中痛苦翻滚的恐翼龙，也无视了甲板上水手们惊魂未定、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目光。覆盖着象牙白色“皮肤”的双脚稳稳踏过湿滑、布满墨绿色腥臭黏液和破碎木屑的甲板，如同行走在平地，几步就冲到了死死把住舵轮、独眼圆睁的独眼船长身边。

“调头！” 卡拉斯的声音透过风雨传来，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重量，“前方！暗红水域！全速！”

独眼船长那只浑浊的独眼猛地转向他，雨水顺着脸颊的沟壑往下淌。“调头？！你他妈疯了吗？！” 他咆哮着，声音被风浪撕扯得破音，指向那片翻涌着诡异暗红泡沫、如同巨大伤口般撕裂墨黑海面的水域，“那是他妈的海龙窝！是海妖的嗓子眼！进去就是个死！”

“那里…通向归墟…” 卡拉斯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左肋下那持续不断的尖锐剧痛，让他的意念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急迫，“暗爪…就在里面！”

“归墟？！暗爪？！” 独眼船长像是听到了最恐怖的笑话，脸上的肌肉扭曲着，“老子不管那黑崽子是死是活！老子只知道那鬼地方连海神都绕着走！‘破浪号’进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你想死别拖上老子和整船兄弟！”

他那只独眼扫过卡拉斯左肋下那抹刺眼的灰黑，眼神里充满了被拖入绝境的愤怒和一种深藏的恐惧，“看看你自己！那鬼地方的东西己经开始啃你的‘仙壳’了！再进去，你他妈也得变成那副鬼样子！”

“这是…唯一的航路…” 卡拉斯的声音没有起伏，覆盖着温润材质的“眼睛”穿透雨幕，死死锁定那片翻涌的暗红。左臂内侧那道淡金色的旧伤纹理，此刻如同共鸣般，与左肋下的剧痛一起疯狂灼烧！他能“感觉”到，暗爪就在那黑暗的核心，它的存在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却也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混乱与痛苦。“调头…否则…我自己去…”

“你！！” 独眼船长气得差点把舵轮掰断！他看着卡拉斯那冰冷、毫无妥协余地的姿态，看着自己这艘在风浪中呻吟、伤痕累累的破船，看着甲板上那些惊惶疲惫的水手…一股巨大的、混合着绝望、暴怒和不甘的邪火猛地窜上心头！

“操他妈的！操他妈的！操他妈的！” 他猛地用拳头砸在湿漉漉的舵轮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算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这块瘟神石头！” 他那只独眼死死瞪了卡拉斯一眼，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然后猛地转向船尾，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撕裂般的咆哮：

“右满舵！给老子右满舵！操他祖宗十八代的！目标！前面那片红得发黑的鬼水！给老子冲进去！！” 吼声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和一种亡命徒特有的、被逼到绝境的狠厉，“不想死的都他妈给老子打起精神！炮！所有能动弹的炮给老子推到左舷！装霰弹！妈的！火油弹也给我备上！今天不是那鬼东西死，就是咱们‘破浪号’沉！”

命令如同在滚油里泼了冷水！甲板上瞬间炸开了锅！水手们脸上的恐惧被更深的绝望和一种被逼出来的疯狂取代。没人质疑，没人退缩。求生的本能被船长的狂怒点燃成了同归于尽的戾气。

他们吼叫着，咒骂着，在剧烈摇晃的甲板上连滚带爬，用肩膀顶着、用撬棍撬着，将几门沉重的老式旋炮从右舷艰难地拖向左舷，炮口首指那片越来越近、散发着恶臭的暗红水域！有人抱起裹着油布的沉重铁球，有人哆嗦着点燃火把，有人把一罐罐粘稠刺鼻的火油堆在炮位旁。

“破浪号”如同被激怒的老公牛，在独眼船长粗暴的操控下，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转向，船头劈开墨黑的巨浪，带着一往无前的疯狂，狠狠扎向那片翻涌着死亡气息的暗红水域！

距离在飞速缩短！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那片暗红色的海水如同沸腾的血池，粘稠的泡沫翻涌破裂，散发出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臭和硫磺味。海面下，巨大的、扭曲的阴影在暗红色中游弋、翻滚，搅动起更加汹涌的漩涡！水面上，漂浮着一些难以名状的、如同巨大腐烂内脏般的紫黑色碎块。

“开炮——！！！” 独眼船长目眦欲裂，发出破音的嘶吼！

“轰！轰！轰！”

左舷几门旋炮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火光撕裂昏暗！裹挟着数百颗滚烫铅丸的霰弹如同致命的铁雨，狠狠泼洒进那片暗红水域！粘稠的海水被瞬间撕开无数孔洞，发出“嗤嗤”的怪响！

“嗷——呜——！！！”

水底传来数声混杂着痛苦和暴怒的恐怖嘶鸣！几条巨大的、覆盖着滑腻墨绿鳞片的恐翼龙被霰弹击中，猛地破开暗红的水面，翻滚着跃出！它们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洞，墨绿色的污血如同喷泉般涌出！腥臭的涎液和痛苦的嘶吼喷溅得到处都是！

然而，更多的、更加庞大的阴影，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深渊巨兽，在暗红的海面下疯狂地聚集、涌动！海面如同烧开的沥青锅，剧烈地翻滚、隆起！

“妈的！火油弹！给老子砸！” 独眼船长声嘶力竭！

几个水手用颤抖的手将点燃的火油罐塞进炮口。“轰！” 燃烧的火油罐拖着黑烟，如同坠落的流星，狠狠砸在翻涌的暗红海面上！

“轰——！！！”

粘稠的海水被点燃了！暗红色的海面上猛地腾起一片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熊熊烈焰！火焰疯狂蔓延、爆裂！散发出刺鼻的焦臭和更加浓烈的硫磺味！几条躲闪不及的恐翼龙瞬间被幽绿火焰吞噬，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惨嚎，在火海中疯狂扭动、翻滚！

这火焰似乎对恐翼龙有奇效！但同时也彻底激怒了水底那未知的恐怖存在！

“哗啦——！！！”

一声仿佛整个海洋被撕裂的巨响！在“破浪号”正前方不足二十米的暗红海面上，一个巨大无比的、如同山岳般的恐怖漩涡猛地形成！漩涡的中心深不见底，散发出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的边缘，粘稠的暗红海水如同沸腾的血液，被狂暴地卷向深渊！

更恐怖的是，一条无法形容其庞大的、覆盖着如同腐烂礁石般深紫色鳞片的巨大触手，猛地从漩涡边缘破水而出！那触手首径超过三米，长度难以目测，表面布满令人作呕的吸盘和蠕动的、如同眼睛般的暗红肉瘤！触手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如同倒塌的天柱，卷起粘稠的暗红海水和幽绿的火焰，狠狠朝着“破浪号”的船头砸了下来！阴影瞬间笼罩了整艘船！

死亡！绝对的死亡阴影！笼罩了每一个人！

独眼船长脸色惨白如纸，那只浑浊的独眼里只剩下绝望！水手们发出惊恐到极致的尖叫，甚至有人在地！

就在这毁灭降临的瞬间！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逆流而上的闪电，从剧烈摇晃的船头猛地弹射而起！迎着那遮蔽天空、缠绕着幽绿火焰的深紫色巨臂！

是卡拉斯！

覆盖着象牙白色“皮肤”的身躯在昏暗的光线下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左肋下那扩散的灰黑色污迹此刻如同活物般搏动，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左臂内侧的淡金色伤痕疯狂灼烧！但他无视了这一切！

覆盖着温润材质的“眼睛”死死锁定巨臂上一个相对“细小”的、不断开合的、如同深渊入口般的暗红吸盘——那里，是混沌核心能量最狂暴、也最脆弱的节点！

他的身体在空中强行拧转！覆盖着奇异“皮肤”的右拳紧握！没有怒吼，没有咆哮！只有一股冰冷到极致、凝聚了全部意志和这具“星辉之躯”全部力量的秩序之光，在他紧握的拳锋上瞬间爆发！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一颗微缩的白色太阳！

“砰——！！！！！！！”

一声沉闷到震碎灵魂的巨响！

卡拉斯那包裹着炽白秩序光芒的拳头，如同陨星撞击大地，狠狠轰进了那深紫色巨臂上蠕动的暗红吸盘中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嗤——轰——！！！！”

无法形容的能量湮灭与爆炸！

炽白的秩序之光与吸盘深处那翻涌的、粘稠如石油的纯粹混沌能量猛烈对冲、湮灭、爆炸！一个巨大的、黑白交织的能量光球猛地膨胀开来！

“嗷——！！！”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饱含着无尽痛苦和愤怒的恐怖嘶鸣，瞬间压过了风浪、压过了炮火、压过了所有人的心跳！那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深紫色巨臂，从被击中的吸盘处开始，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朽木，瞬间崩溃、瓦解！覆盖其上的深紫色鳞片寸寸碎裂、剥落！坚韧的肌肉组织如同燃烧的油脂般消融、汽化！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污血混合着破碎的组织，如同瀑布般喷洒而下！

巨大的冲击波以爆炸点为中心，如同无形的巨环猛地扩散开来！狂暴的海浪被瞬间排开、压平！“破浪号”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玩具，船头猛地向上高高！船体发出濒临解体的、令人牙酸的恐怖呻吟！

甲板上所有未被固定的东西——水桶、缆绳、甚至沉重的炮弹——都被狠狠抛飞！水手们如同狂风中的落叶，惨叫着滚作一团！

卡拉斯的身影如同被爆炸狠狠甩出的石子，从半空中翻滚着坠落！覆盖着象牙白色“皮肤”的身躯上布满了被混沌能量侵蚀的、如同焦炭般的黑色痕迹！左肋下那个原本细小的灰黑色孔洞，在剧烈的能量冲击下，周围温润的象牙白色材质如同被腐蚀的金属，蔓延开一片蛛网般的、更深的灰黑色裂痕！那尖锐的剧痛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裂！

“噗通！”

他重重砸在“破浪号”剧烈颠簸的船头甲板上！覆盖着温润材质的身体深深嵌入湿漉漉、布满裂痕的厚木板中！木屑纷飞！

他挣扎着想抬头，覆盖着奇异“皮肤”的视野却一阵模糊、摇晃。他能“感觉”到船体在发出垂死的哀鸣，能“分析”出龙骨在巨大冲击下可能出现的断裂点。但他更清晰地“感觉”到，左臂内侧那道淡金色伤痕传来的灼热感…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剧痛！

而是一种…清晰的、如同心跳般的…脉动！

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

仿佛在无尽黑暗的深渊中，突然触碰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烛火？

暗爪…是它吗？！在归墟的核心…它…还存在着一丝…未被混沌彻底吞噬的…自我？！

这个念头，如同划破永夜的第一缕曙光，瞬间刺穿了卡拉斯意识中的冰冷、剧痛和濒临崩溃的疲惫！

他覆盖着象牙白色“皮肤”的双手，深深抠进破裂的甲板缝隙中。温润的材质感受不到木刺的尖锐，但那冰冷的触感却如此真实。

归墟…就在前方。

暗爪…还在挣扎。

这艘名为“破浪号”的朽船，这具名为“星辉”的冰冷躯壳…

纵使伤痕累累，纵使前路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航向…依旧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