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家族宴的“野种”

厉家老宅宴会厅。与那间冰冷囚牢的绝望死寂截然相反。

穹顶垂落着巨大而璀璨的水晶吊灯，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顶级香水、名贵雪茄与昂贵食材混合而成的、属于上流阶层的甜腻气息。穿着顶级定制礼服与考究西装的男女宾客们低声交谈，优雅的笑容凝固在精心修饰的脸上，觥筹交错间流淌着不动声色的利益交换与地位审视。衣香鬓影，一派顶级豪门宴会应有的、浮华而虚伪的和谐盛景。

厉沉舟无疑是这场盛宴的中心。一身剪裁完美、深如夜色的丝绒礼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矜贵，俊美无俦的脸上是惯常的冷峻与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他端着水晶杯，姿态优雅地与几位重要股东寒暄，唇角偶尔牵起的弧度恰到好处，无可挑剔。苏蔓则如同最精致的挂件，穿着昂贵的珠光白鱼尾裙，紧贴在他身边，笑容温婉动人，举手投足间尽显未来的厉家女主人风范。她时不时投向后厅方向的、带着隐秘兴奋与期待的目光，却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泄露了冰山下的汹涌暗流。

一切看上去完美得如同一场精心排演的舞台剧。

突然！

宴会厅华丽的侧门被粗暴地打开！声音并不大，却在相对低语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交谈声如同被掐断了电源，瞬间戛然而止！上百道目光，带着惊愕、疑惑、好奇或心知肚明的窥探，齐刷刷地聚焦到门口！

逆着门外走廊幽暗的光线，一个身影被两个彪悍保镖半推半搡地撞了进来。

林晚星。

她的出现，如同在光鲜亮丽的油画上泼了一盆污秽的泥浆。

身上穿着一件廉价的、尺寸明显过大的黑色吊带短裙，边缘带着可疑的褶皱，像是匆忙翻出的陈年旧物。一头枯燥的长发被胡乱抓起，几缕散乱的发丝黏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赤着一双带着细小伤口和污渍的脚，踩在冰凉昂贵的地砖上。脖颈处包裹的纱布边缘依旧渗着干涸的褐色印记，像一个耻辱的标记。那双死寂的冰眸在巨大的水晶吊灯刺目的光芒下，微微眯起，瞳孔深处一片麻木的虚无，没有丝毫属于“人”该有的情绪波澜。

她像一个刚从墓地爬出来的幽灵，一个被强行拖上审判台的祭品，与周围衣香鬓影、珠光宝气的世界格格不入，充满了令人不适的肮脏和破败感。

宾客中瞬间爆发出低低的、压不住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

“天啊……那是谁？”

“厉总那个‘前妻’？不是一首关着？”

“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

“听说……怀了不知谁的野种？”

一道道或鄙夷、或好奇、或带着看戏般兴奋的目光，如同无数根细密的毒针，狠狠扎向场中的那个身影。巨大的难堪和窒息感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厅。

厉沉舟端着酒杯的手纹丝不动，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冰封的深潭，透不出一丝光，冷冷地锁定着那个被强行拖拽到舞台中央的祭品。他缓缓迈开长腿，一步一步，皮鞋敲击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发出沉钝而压迫的声响。强大的气场如同实质的冰幕，将所有试图靠近的喧嚣都挡在外面。

他在距离林晚星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如同神祗俯视尘埃。

“诸位。”厉沉舟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如同冰珠滚落玉盘，清晰地响彻整个瞬间落针可闻的宴会厅，“今天的宴会本是庆祝厉氏新合作的喜悦。但在此之前，有一件丑事，污了我厉氏门楣，混淆我厉家血脉的清白！必须！在诸位长辈和董事的见证下！清理门户！”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话音落下的瞬间，大厅最前方，一幅巨型的、用于展示商业PPT的高清LED屏幕骤然亮起！

刺目的白光撕裂了暧昧的灯光！

如同执行死刑前的探照灯，骤然照亮刑场！

屏幕上！

赫然！

是那份被苏蔓伪造、曾捏在厉沉舟手中揉烂又被展平的超声诊断报告单！

姓名：林晚星！

检查日期：在厉沉舟囚禁她期间！

诊断结果：宫内早孕 6-8周！硕大的字体仿佛在无声地尖叫！

在报告单下方，还用特写镜头放大清晰显示了那行潦草的备注——

孕妇情绪极不稳定，强烈要求保密。询问胎儿父系情况拒不回答。

轰————！！！

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核弹！巨大的抽气声和无法抑制的议论瞬间如海浪般席卷整个大厅！

“真的是那个时候！！”

“她……她竟然真的……在那种情况下……”

“拒不回答？那就是承认父系不明！野种？！”

“天呐！太下贱了！真是丢尽了厉家的脸！”

无数道目光瞬间从惊疑转为赤裸裸的鄙夷、唾弃，如同无数把无形的刀子，狠狠刺向场中那个单薄的身影！几个厉家的长老，更是气得脸色铁青，用力顿着手中的文明杖！

厉沉舟如同宣判者，冰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精准地射向林晚星死寂的眼睛。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带着一种极致的、刻骨铭心的羞辱和愤怒：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被煽动起来的情绪，如同确认舞台效果般满意，最终落回林晚星身上，那眼神中的轻蔑浓得像化不开的毒药：

“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林晚星？”

他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压迫感几乎要将林晚星碾碎，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鞭子狠狠抽下：

“把这个不知廉耻，在我厉家被囚期间还敢私通、怀上野种的贱妇拖到这里来……”

他顿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无比残忍而讥诮的弧度，声音清晰地响彻整个死寂的宴会厅，如同惊雷劈在每个人心上：

“就是想问问在场的诸位长辈，以及……”

他如同看垃圾一样看着林晚星平坦的小腹，那眼神冰冷、不屑、如同在审视一件需要被处理的秽物：

“这个野种……”

他那冰冷的唇齿间，吐出最致命、最诛心的终极侮辱！

“也配姓厉？！”

“不——！！！”一声尖锐、凄厉、带着极致绝望和本能保护欲的嘶喊，几乎在林晚星意识到之前就从她喉咙深处、那受伤的风箱中冲了出来！她被巨大的侮辱刺激得浑身剧震，一首死寂麻木的身体猛地弯下！如同条件反射般！双臂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交叉护在了自己的小腹前！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西面八方涌来的、足以杀死腹中胎儿的、充满恶意的目光！

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如同岩浆在她冰冷的血液里冲撞！她想嘶吼！想辩解！想将那盘伪造的证据砸在厉沉舟和苏蔓扭曲的脸上！

但她不能。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任何的反抗、辩解和失控，都只会招致更恶毒的打压，让她无法保护腹中这个唯一的火种！

她只能死死地护着小腹，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耻辱而剧烈地颤抖着！牙齿死死地咬住下唇，首到舌尖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厉沉舟看着她的反应，那眼神里的讥诮更深，如同看着垂死挣扎的困兽。他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

“现在，当着所有族亲的面，把那份放弃声明签了！”

早有准备好的、穿着西装、面无表情的法务人员，将一份文件和一支笔，强行塞进了林晚星护着小腹的手心里！

纸页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钻入骨髓！

那薄薄的纸张上，赫然写着——《关于自愿放弃孕产期间胎儿一切权益及后续处理之声明书》！

“签！”厉沉舟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晚星死死地攥着那张纸！如同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薄薄的纸张在她剧烈颤抖的手中发出濒临撕裂的呻吟！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厉沉舟冷峻的面孔，掠过苏蔓那带着一丝得逞兴奋的眼角，扫过满堂宾客那或鄙夷、或冷漠、或看戏的无数张面孔……

最终。

她的目光落回了那张冰冷的声明书上。

护着腹部的手臂依旧没有松开分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死寂中。

林晚星的脸上，所有的愤怒、屈辱、绝望、痛苦……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

只留下了一片……极致的、空洞的、仿佛被抽离了所有灵魂的惨白！

然后——

一丝极其怪异、极其微弱、却又极其清晰的弧度，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在她死寂苍白的嘴角上……牵拉开来！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笑容！

没有温度！没有悲喜！

僵硬！空洞！如同死人脸上肌肉的痉挛！

更像是一个被生生刻上去的、充满自嘲和毁灭意味的……绝望印记！

她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破败气流声，并非呜咽，而是气流经过气管切开创口时发出的、如同风穿过废弃管道的空洞回响。但这声音，却清晰地钻入了厉沉舟的耳膜！

在众人屏息、厉沉舟眉头微蹙的注视下，林晚星缓缓地、艰难地，用一种带着气管切口独有的、嘶哑的、如同砂砾摩擦金属般刺耳的声音，对着那片死寂的空气，更像是对着护在双臂之下、隔着血肉也能感受到其顽强搏动的小小生命，吐出了最后的、令人心碎的低语：

“孩子……”

她的目光似乎透过那单薄的布料、冰冷的纸张，落在了她拼命守护的、那个尚在孕育中的小生命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是无边的悔恨？是深沉的歉意？是灭顶的绝望？最终都化为一抹令人窒息的、极致悲凉的温柔。

她轻轻地，如同叹息，更如同一个母亲在生死诀别前最后的安抚与承诺：

“妈妈……”

“……只剩……你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林晚星猛地甩开手中那份冰冷的声明书！洁白的纸张如同折翼的蝴蝶，无力地飘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猛地抬起脸！那抹惨烈而绝望的笑容定格在脸上！在厉沉舟瞬间冰封、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惊愕的视线中！在苏蔓掩饰不住的错愕目光里！在满堂宾客的震惊屏息中！

她毫不犹豫地！决绝地！

朝着身后厚重的窗帘方向！

如同扑火的飞蛾！

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撞了过去！

砰——！！！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

震得整个水晶吊灯都晃动了一下！

厉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