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劫后余生与线索

赵志残躯上的最后一丝温热，在冰冷的山风中彻底消散。小虎压抑的呜咽声堵在喉咙里，变成了破碎的抽气，额头抵着焦黑的土地，肩膀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柳持音还僵在原地，指尖残留着赵志那只断臂的冰冷触感，像冰锥扎进骨头缝里。“抓走了…” 那三个字在脑子里嗡嗡作响，搅得胃里翻江倒海。影组织…那些藏在阴影里的鬼祟…他们像毒蛇一样，抓走了父亲！为了什么？钥匙的秘密？还是父亲知晓的更多内情？醴陵县衙现在如何了？巨大的恐惧和担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西肢百骸都冻僵了，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磕碰。被抓走的不是自己，是父亲！这念头带来一丝扭曲的庆幸，随即被更深的自责和恐慌淹没——父亲那文弱书生，如何能在影组织那些凶人手中活下来？

顾知岳缓缓站起身。肩胛骨碎裂的剧痛，胸前的刀伤，内腑的震荡，所有的伤痛在这一刻仿佛都被一股更猛烈、更冰冷的东西压了下去。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左手掌心。那枚令牌静静地躺在那里，墨色的材质在血红的残阳下，吸尽了最后一点光亮，沉甸甸的，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那个扭曲盘踞的“影”字，阴刻的线条像活物般蠕动，散发着无声的恶意。

童贯！影！

这两个名字，连同眼前这片死寂的焦土，赵志残破的尸身，兄弟们可能尽数化为飞灰的惨烈，柳明渊被抓走的惊变…所有的一切，拧成一股狂暴的、毁灭性的烈焰，在他胸腔里轰然炸开！烧得他双目赤红，喉咙里滚着低沉的、野兽般的咆哮。

“嗬…嗬嗬…” 他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像破败的风箱在拉扯。左手猛地攥紧！坚硬的令牌棱角深深硌进掌心皮肉，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反而让他濒临失控的狂怒稍稍找到了一丝宣泄的出口。

“小虎！” 顾知岳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找！找能用的东西！水！吃的！还有…埋了赵志兄弟！”

小虎猛地抬起头，脸上黑灰混着泪水，糊成一片。他用力抹了一把脸，眼中爆发出狼崽子般的狠厉和决绝。“是！顾大哥！” 他挣扎着爬起来，不再看赵志的遗体，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开始在焦黑的废墟里疯狂翻找、挖掘。他扒开滚烫的瓦砾，踢开烧成炭的木头，指甲在灰烬和泥土里抠挖得鲜血淋漓。

柳持音被顾知岳嘶哑的吼声惊醒，打了个寒颤。她看着顾知岳赤红的、冰封般的眼睛，看着小虎在废墟里疯狂翻找的背影，一股强烈的羞愧涌了上来。不能垮！父亲身陷囹圄，自己更要坚强！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强行压下翻腾的恐惧和担忧。她咬紧下唇，也加入了翻找。

“这里！” 小虎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他在一处半塌的、似乎是伙房角落的废墟下，扒拉出一个砸瘪了一角的铁皮水壶，里面居然还残存着一点浑浊的水！旁边，还有几块被烟熏得黢黑、但看起来没完全烧透的粗面饼子。

柳持音则在另一堆瓦砾下，找到了半截残破的砍刀，刀刃崩了，但勉强能用。她还翻出几块相对厚实、没被烧透的兽皮褥子碎片。

顾知岳没有动。他靠着半截焦黑的土墙，缓缓滑坐在地。每一次移动都牵动全身的伤口，痛得眼前发黑。他摊开一首紧攥的左手，那枚冰冷的“影”字令牌再次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令牌材质非金非木，沉重异常，触手冰凉，仿佛能吸走人的体温。他粗糙的手指着那个阴刻的“影”字，纹路清晰而诡异。

突然，他指尖微微一滞。在令牌一个不起眼的侧棱边缘，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接缝，若非凝神细看，几乎与材质本身的纹路融为一体。他心中一动，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沿着那缝隙抠了一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动声响起！

令牌侧面，竟然弹开了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夹层！夹层内，嵌着一片薄如蝉翼、半透明的暗红色晶体碎片，只有米粒大小。碎片边缘极不规则，仿佛是从什么东西上硬生生掰下来的。更诡异的是，这碎片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流光，极其缓慢地脉动着，如同凝固的血液深处，还藏着一点不肯熄灭的余烬。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言喻阴冷和扭曲感的波动，从这碎片上散发出来，如同毒蛇的吐信，瞬间刺入顾知岳的感知！他浑身汗毛倒竖，仿佛被黑暗中无形的眼睛盯住，一股源自本能的厌恶和警惕猛地窜起！

这东西…绝对和那洞窟深处的“吞噬者”气息同源！是影组织力量的媒介？还是某种追踪的印记？！

他猛地合上夹层，心脏狂跳，掌心渗出冷汗。影组织的触角，比他想象的更深、更诡异！

另一边，柳持音正将找到的兽皮碎片铺在一块相对干净的地上，准备让顾知岳躺下休息。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怀中，想确认一下那本至关重要的陈禹笔记是否还在。手指触碰到熟悉的硬壳封面，心中稍安。她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掏出来，想检查一下是否在传送和颠簸中受损。

然而，当笔记离开怀中的瞬间，借着昏黄的天光，柳持音的目光猛地凝固在笔记的封面上！

不对！

颜色…不对！

她怀里的陈禹笔记，封面是那种浸染了岁月和血污的深褐色，边缘磨损严重。可眼前这本，虽然同样破旧，封面却是一种更偏向暗沉的黑灰色！而且…那上面沾染的“血污”…仔细看去，颜色过于均匀，边缘过于清晰，像是…刻意涂抹上去的？！

柳持音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点！她颤抖着手，飞快地翻开笔记。

假的！

里面的字迹虽然极力模仿陈禹那种潦草、绝望的笔触，但细看之下，形似而神不似！最关键的是，那些真正记录着洞窟秘密、关于“吞噬者”和系统警告的核心内容…全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语焉不详、甚至自相矛盾的零碎记载，以及…大量看似深奥、实则空洞无物的符号和涂鸦！

冷汗瞬间浸透了柳持音的后背，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她想起了洞窟里那混乱的传送，想起了那撕扯灵魂的吸力…是那个时候！有人…影组织的人…在传送的混乱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掉包了笔记！拿走了真正的、记录着致命秘密的原件！父亲…父亲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强烈的自责和愤怒瞬间攫住了她！

“顾…顾大哥！” 柳持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将手中的假笔记递过去，“笔记…笔记被掉包了！是假的！是我…是我没保管好…”

顾知岳猛地抬头，赤红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接过那本假笔记，只翻看了几页，一股被戏耍的暴怒和更深的寒意便席卷全身！影组织！他们不仅屠了寨子，抓走了柳明渊，还像幽灵一样，在传送的混乱中精准地窃取了最重要的情报！这手段…这渗透力…简首令人毛骨悚然！柳持音的自责更是让他心头一沉。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情绪波动牵动了内伤，顾知岳猛地咳出一口黑血，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

“顾大哥！” “顾大哥！” 小虎和柳持音同时惊呼，连忙上前搀扶。

就在这时——

“谁？！出来！”

小虎猛地扭头，像炸毛的豹子，抄起地上那半截残破的砍刀，对着不远处一片茂密的、被烧得半枯的灌木丛厉声喝道！眼神凶狠，充满了警惕和杀意。

灌木丛一阵悉悉索索的晃动。

一个身影畏畏缩缩地探了出来。

那是个中年汉子，身材干瘦，穿着一身破烂肮脏、沾满泥灰的短褐，脸上也黑一道灰一道，眼神躲闪，充满了惊恐和疲惫。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削尖的木棍，指节发白，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别…别杀我！好汉饶命！饶命啊！” 那汉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就是个逃难的流民！没…没吃的了…闻到这边有…有烟味…想…想找找看有没有剩的…” 他一边说，一边惊恐地偷瞄着这片炼狱般的废墟和顾知岳三人，尤其是小虎手中那闪着寒光的破刀。

“流民？” 小虎眼神依旧凶狠，刀尖指着对方，“哪来的？叫什么？怎么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了？”

“小…小的叫老魏，魏老实！” 汉子头磕得更响了，“就…就山下醴陵县魏家村的！前些日子…遭了兵祸啊！童…童大帅的兵…还有…还有好些穿黑衣服、神出鬼没的凶人…他们…他们占了县城，到处抓人，抢粮！说是…说是要抓一个姓柳的县丞老爷…还有…还有他府上的小姐！悬赏…悬赏好高！村里…村里待不住了…我们一伙人想往南边大山里躲…路上…路上走散了…就剩我一个了…” 他说着，声音哽咽，满是绝望。

醴陵县！童贯！黑衣人（影组织）！占城！抓人！点名要抓柳明渊和柳持音！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顾知岳和柳持音心上！柳持音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影组织的目标如此明确！

“你说醴陵县被占了？什么时候的事？县衙里的人呢？我爹…柳县丞呢？！” 柳持音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扑到老魏面前，厉声追问。

老魏被她吓得一哆嗦，往后缩了缩：“就…就前些天！黑风寨这边大火烧天的时候…城就乱了！县衙…县衙好像被那些穿黑衣服的凶人围了！杀…杀进去好多人！火光冲天的！柳…柳县丞…小的听…听逃出来的人说…好像…好像是被那些黑衣人押走了…捆得结结实实的…往…往北边官道去了…他们还在城里贴了告示…悬赏捉拿柳小姐您…”

被押走了…北边官道…是潭州？还是…更远？父亲果然落入他们手中了！

柳持音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被小虎眼疾手快扶住。

顾知岳强忍着眩晕和剧痛，死死盯着老魏：“你刚才说，你们逃难的一伙人？还有人呢？都走散了？一个都没见到？还有，官兵在搜山？找谁？”

老魏哭丧着脸：“没…没了！真没了！就剩我一个了！官兵…官兵是在搜山！就在这片山坳外面！好像…好像是在找什么人…说…说是什么‘从妖洞里逃出来的妖人’，好像…好像是个男的，受了重伤…悬赏也高得吓人！还有…还有黑风寨的余孽…他们封了好几个山口…”

搜山！找人！重伤的“妖人”（顾知岳）！黑风寨余孽（小虎他们）！悬赏！封山！

影组织和童贯的爪牙，根本没打算放过他们！搜捕的网，己经撒开了！而且目标精准！

顾知岳的心沉到了谷底。前有堵截（搜山官兵），后有追兵（影组织未知力量），身边三个重伤员（他自己、柳持音内伤、小虎内伤），还有一个来历不明、但暂时似乎无害的流民…真正的绝境！更要命的是，影组织抓走柳明渊，目标首指柳持音，这深山未必安全多久！

“顾大哥…怎么办？” 小虎握紧了破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却凶狠地扫视着周围幽暗下来的山林，仿佛每一片阴影里都藏着敌人。

顾知岳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焦糊味刺入肺腑，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滔天的杀意。他看向老魏，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老魏，想活命吗？”

老魏拼命点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想！想！好汉！只要能活命，让我干啥都行！”

“好。” 顾知岳的目光扫过这片焦黑的废墟，扫过赵志冰冷的残躯，扫过柳持音苍白的脸和小虎紧绷的身体，最后落向西南方那片更加深邃、险峻、连绵不绝的莽莽群山——断龙石的方向！

“埋了我们的兄弟。” 他指着赵志，“然后，带路。去断龙石！” 他必须尽快找到可能突围的铁牛他们，汇合残存的力量！柳明渊被抓，影组织必有后续动作，他需要人手，需要情报，需要喘息之机！

“顾大哥，你的伤…” 柳持音看着他惨白的脸和不断渗血的肩头，眼中充满了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然。父亲被抓，她必须坚强。

顾知岳用没受伤的左手，死死攥紧了那枚冰冷的“影”字令牌和那本伪造的笔记，硌得掌心生疼。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铁与血的味道：

“死不了！救你爹，靠它！” 他晃了晃令牌和假笔记，眼中闪烁着孤狼般的光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