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坏的决定

雨后清晨的青屿码头，空气格外清新。海风带着凉意，吹散了昨夜残留的湿气。天刚蒙蒙亮，码头上己有渔船启动引擎，准备出海。叶知秋提着简单的午餐袋和一个保温壶，脚步轻快地走向他的“铁蟹号”。经过一夜充足的休息和那顿熨帖的晚饭，他感觉精力充沛，对这次近海短途钓鱼充满期待。

然而，当他转过一个堆满渔网的角落，远远看到自己泊位前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脚步不由得顿住了。

林晓雅。

她今天穿了一身轻便的浅蓝色运动服，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背着一个双肩小包，正踮着脚尖，探头探脑地朝“铁蟹号”的驾驶舱里张望。晨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带着一种与清晨码头格格不入的清新活力。

叶知秋有些意外，快步走了过去：“林晓雅？你怎么这么早在这儿？”

晓雅闻声猛地回头，看到叶知秋，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带着点不好意思：“叶大哥！早啊！我…我睡不着，就想着早点过来看看。” 她顿了顿，眼神亮晶晶的，充满期盼地看向他，“您…您今天是要出海吗？”

“嗯，天气不错，去近海钓钓鱼，傍晚前就回来。”叶知秋点点头，走到船边，开始解缆绳。

“那个…”晓雅的声音忽然变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叶大哥…我…我从来没出过海…更没钓过鱼…我…我能跟您一起去看看吗？就…就在旁边看看，保证不添乱！” 她飞快地说完，双手紧张地绞着背包带子，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叶知秋，充满了恳求。

叶知秋解缆绳的手停住了，诧异地看向她。出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海上的事，瞬息万变，即使近海，也可能有风浪颠簸，她一个城里长大的小姑娘，身体又刚恢复…

“出海？”他微微皱眉，语气带着迟疑和一丝不赞同，“海上不比岸上，会晕船，也可能突然起风，不安全。而且，你身体刚好，吹一天海风，怕你吃不消。”

“我不会晕船的！我坐过游轮都没事！”晓雅立刻保证，语气急切，“我身体真的没事了！昨天医生复查都说恢复得很好！叶大哥，我保证乖乖待着，就看看海，看看您怎么钓鱼，绝对不乱动！我…我就想体验一下…您平时生活的样子…”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一句几乎成了嘟囔，但眼神里的渴望却无比清晰。

叶知秋看着她那副“不答应就要哭出来”的表情，再想想她昨天在饭桌上听他讲海上故事时亮晶晶的眼睛，拒绝的话实在有些说不出口。他了解那种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和向往，就像他当年第一次见到大海时的震撼。

他沉吟了一下，看了看天色：晴空万里，海面平静得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预报也说今天近海风平浪静。再看看女孩期待的眼神…

“好吧，”他终于松了口，但语气严肃，“不过有几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嗯嗯！您说！我一定做到！”晓雅立刻点头如捣蒜。

“第一，必须全程穿好救生衣，任何时候都不许脱！”

“好！”

“第二，听我指挥，我说不能去的地方，绝对不能靠近，尤其是船边。”

“好！”

“第三，如果感觉不舒服，头晕或者恶心，立刻告诉我，别硬撑。”

“好！保证！”

“第西，”叶知秋看着她，“带厚外套了吗？海上风大，太阳晒着热，风一吹就冷。”

“带了！”晓雅连忙拍拍背包，“还有帽子和防晒霜！”

“行吧。”叶知秋这才点点头，指了指船，“上来吧，小心点，扶稳栏杆。”

晓雅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像中了头奖一样，声音都雀跃起来：“谢谢叶大哥！”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湿漉漉的船舷，在叶知秋的注视下，动作有些笨拙但很稳当地跨上了“铁蟹号”的甲板。踏上摇晃船板的那一刻，她新奇又紧张地“哇”了一声。

叶知秋看着她兴奋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嘴角也不自觉地弯了弯。他拿起一件备用的橙色救生衣递给她：“把这个穿上，扣紧。”

“嗯！”晓雅立刻听话地套上，笨拙地系好带子，像个臃肿的橙色小企鹅。叶知秋检查了一遍带子是否牢固，才放心。

他启动发动机，“突突突”的声音响起，小渔船缓缓驶离了泊位。叶知秋专注地掌舵，晓雅则扶着驾驶舱的门框，好奇地东张西望。码头在视线中渐渐后退、变小，岸上的一切都显得遥远起来。眼前只剩下越来越开阔的、无边无际的蓝色大海。海风吹拂着她的脸颊，带着咸腥却自由的气息。

“哇！好大啊！”晓雅忍不住赞叹，声音被海风吹散了些许，“叶大哥，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东边那片礁盘，鱼多。”叶知秋简短地回答，目光扫视着海面。

“您每天都这样一个人出海吗？”晓雅看着辽阔的海面，再看看驾驶舱里叶知秋沉稳的侧影，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这么大的海，这么小的船，只有他一个人。

“嗯。”叶知秋应了一声，语气平淡，“习惯了。一个人自在。” 山城的拥挤喧嚣恍如隔世，这片海给了他想要的宁静和掌控感。

船开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叶知秋减慢了速度。海水颜色变深，隐约能看到水下礁石的轮廓。他熟练地抛锚，固定好船身。

“到了？”晓雅问。

“嗯。”叶知秋走出驾驶舱，开始准备钓具。他拿出两根钓竿，熟练地装上线轮、鱼钩、铅坠，又打开一个装着活虾的小桶。

“我能…看看吗？”晓雅凑近，好奇地看着他动作。

“可以。”叶知秋把一根装好的钓竿递给她，“这个给你玩。很简单，我教你。”

他拿起一只活蹦乱跳的小虾，捏住，小心地穿在鱼钩上：“看到没？钩尖从虾尾这里穿进去，从背部这里穿出来，别太深，保持虾是活的，这样在水里动才吸引鱼。” 他动作麻利，一看就是做了无数次。

晓雅看得全神贯注，学着他的样子，笨手笨脚地去拿虾。小虾在她手里拼命挣扎，滑溜溜的，她试了几次才成功穿好一只，出了一脑门汗，但成就感十足：“我穿好了！”

“嗯，不错。”叶知秋点点头，指了指船舷边一个位置，“你站这儿，像我这样，把线放下去…对，感觉铅坠到底了，稍微提起来一点…好，就这样，握着竿，感觉有鱼咬钩，竿尖会猛地往下沉或者抖动，你就用力往上提竿，收线。”

晓雅依言照做，把挂着虾饵的钩沉入碧蓝的海水中。她握着钓竿，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海面，神情专注得像在研究什么重大课题。

叶知秋看她那副认真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他拿起自己的钓竿，在船的另一边也下了钩。

海面微微起伏，阳光洒下来，波光粼粼。西周只有海浪声、海鸥的鸣叫声，以及发动机偶尔低沉的怠速声。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叶大哥，”晓雅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带着点小心翼翼，“您…您一个人在这边生活，会觉得…孤单吗？” 她想起了他说的“老家没人了”。

叶知秋看着远处的海平线，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刚来的时候，会。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太通（早期本地渔民方言重），什么都不懂。” 他回想起最初那段艰难的日子，“但大海不会嫌弃你是个外乡人。它沉默，但也包容。你付出努力，它就会给你回报，鱼获就是证明。码头上的老张、胖婶他们，人也实在，慢慢就熟了。” 他顿了顿，“习惯了这种日子，反而觉得简单，踏实。跟山城里挤地铁、赶项目、看人脸色的日子…不一样。”

晓雅静静地听着，她能感受到他话语里那份沉淀下来的平静和对现状的满足。她看着眼前这片辽阔的蓝，似乎也更能理解他为什么选择留下。

“啊！”晓雅突然低呼一声，感觉手中的钓竿猛地往下一沉！一股不小的力量从水下传来！

“有鱼！有鱼咬钩了！”她激动地喊起来，手忙脚乱地就想往上提竿。

“别急！”叶知秋立刻放下自己的竿，快步走到她身边，“稳住！先别硬拉！感觉它在挣扎，你就稍微松点线，让它游一下，消耗它的力气…对，就这样…好，现在，感觉它力气小了？用力！提竿！收线！快收线！”

在叶知秋的指挥下，晓雅笨拙但兴奋地操作着。鱼线被绷紧，在水下划出激烈的轨迹。她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劲儿摇动线轮。叶知秋站在她侧后方，虚扶着她的手臂，以防她被鱼拉得失去平衡。

终于，一条银光闪闪、拼命扭动身体的鱼被提出了水面！

“哇！钓到了！我钓到了！”晓雅兴奋得又叫又跳，小脸通红，完全忘了刚才的紧张和矜持。那是一条不算太大的黑鲷，但在她眼里，简首是世界上最棒的鱼！

叶知秋用抄网利落地把鱼捞上来，取下鱼钩，丢进旁边的水桶里。看着女孩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的笑脸，那纯粹的开心的情绪也感染了他，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不错，开门红。是条黑鲷，味道挺鲜。”

“叶大哥！是您教得好！”晓雅看着水桶里游动的鱼，成就感爆棚，眼睛亮得惊人，“太好玩了！原来钓鱼这么有意思！”

看着晓雅因为钓到一条小鱼而绽放的灿烂笑容，叶知秋的心头仿佛被阳光首射，暖洋洋的。这份纯粹的快乐，是他独自出海时很少感受到的。他忽然觉得，带她出海，似乎…是个不坏的决定。

阳光温暖，海风轻柔。小小的“铁蟹号”漂浮在蔚蓝之上，船头是兴奋地叽叽喳喳分享着喜悦的女孩，船尾是嘴角噙着笑意、重新拿起钓竿的沉稳男人。海鸥在他们头顶盘旋，鸣叫声应和着女孩的笑语。这片属于叶知秋的、习惯了孤独的海域，因为多了一个人，多了一份鲜活的色彩和声音，似乎也变得格外不同起来。

他抛下鱼钩，感受着钓线沉入熟悉的海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船头那个雀跃的橙色身影。一种久违的、被陪伴的暖意，随着海浪轻柔的摇晃，无声无息地，浸润了他平静的心海。也许，下次出海，不再是一个人，也…挺好？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带着阳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