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傻姑娘

轰——

手中传音符燃尽，狂风呼入房内，将灰烬吹散。

沈月辞呆呆看着手中灰白粉尘消散，举目望向窗外。

凌霜风，山如其名。终年霜雪皑皑，该是生命的禁区。

可雪色之下，红花绿柳间或点缀，美而矛盾。

古怪景象的背后，得益于山间浓郁的灵气，亦得益于她的师尊——顾沉霄。

他乃九耀仙门唯二的化神道君之一，也是东域这片大地上七个化神道君中最年轻的一个。

不仅在九耀仙门是宝贝，在整片东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照理说，这样的身份地位实力，该是众多人趋之若鹜想结交的。

但其实在宗门，他基本是个镇宗大神的符号存在，平日门庭冷落。

沈月辞想起小时候刚被他抱回峰头不久时的一段记忆。

“小月辞，孤鸣道君是不是很冷？你凑他那么近，会不会变成一座小冰雕？”

“月辞小师妹，你在凌霄峰，会不会很无聊？据说孤鸣道君可以一年不说一句话。”

“……”

五岁的小月辞气坏了，拿着高级法宝长剑追着那几个内门弟子打。

武器、防具从低到高分为法器、法宝、灵宝三个等级，各有低中高三个品级之分。

灵宝乃可遇不可求之物，等闲化神道君才可能弄来。而沈月辞从五岁起，手中就拿着灵宝之下的最高等级——高级法宝到处追着人打，怎能不叫人吃惊。

“化神道君的身家就是可怕。”

“要我看，是孤鸣道君疼她才对。”

“……”

师尊的确疼她。

自把五岁的她领回山门，师尊除了教习她修行，也照顾她日常起居，既当爹又当娘。

记忆中，师尊气质虽冷，却是极温柔的。

儿时她还常常滚到师尊怀里撒娇。

沈月辞见过其他父母是怎么对自己孩子的，她明白，师尊对她，就是当女儿疼。

要让她相信，那其中有爱情……

沈月辞打了个寒颤，拼命摇头。

“不可能的，苏映雪就是胡说，不想让我去找师尊求助，怕我曝光他们的丑事……”

慢慢的，她声音小下去。

前一世，及笄后，到她二十五岁死的那年……

师尊的确对她忽冷忽热，她因师尊的飘忽态度痛苦，当面询问过。

师尊都只温和让她好好修炼，别多想……

她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经苏映雪提醒，她忽然有些不太敢想下去了。

她脑海浮现及笄那日的场景。

“师尊，这么珍贵的东西，万一我没有麒麟血脉，岂不是浪费了？”

清晨，沈月辞在演武场做完早课，往自己院子走，在门口碰到白衣胜雪的师尊。

师尊递给她一个麒麟玉佩，上边的气息神秘古朴。

沈月辞一眼便瞧出来，这是可助觉醒血脉的宝物，一枚便可抵一座城。

上古时期，大能炼化神兽精血，融入人类血脉中，让其得以拥有神兽或部分大妖身上的特殊能力。

血脉可传给下一代，但需觉醒，只是会一代比一代稀薄。

偶有特殊体质可觉醒高纯度，都会被宗门或修仙家族当成宝贝培养。

沈月辞只是个孤儿，没有家族，有血脉几率极其渺茫。

即便真有，也不一定是麒麟血脉，或者说，太过稀薄，也无大用。

换言之，这块价值连城的宝物，九成九是打水漂的。

看出她眼中的不安，顾沉霄只是淡笑：

“无妨，这是我多年前所得，放在身上也无用。”

沈月辞一听，眼睛便有些发热。

她知道不是的，上次外出历练，她明明听到有队员说，最近宗门有人在收购“麒麟血脉”的觉醒法宝。

师尊不想让自己有压力，才轻飘飘说这是无用之物。

沈月辞垂下头，不敢让师尊看到自己哭鼻子，伸手接过宝物。

这时，大师兄正好从练武场走过来：“师尊。”

顾沉霄脸上笑容微敛，手重新背到身后，轻嗯了声。

秒变孤高师尊。

大师兄萧惊鸿早己习惯师尊的冰冷模样，看向沈月辞，正想笑着打招呼。

瞅见她手上的麒麟玉佩，眼中闪过丝晦暗。

旋即收敛表情，讶异道：“月辞有麒麟血脉？我怎么不知道？”

师尊语声淡淡：“试过就知道了。”

闻言，萧惊鸿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意味不明地瞥了眼沈月辞，才有些僵硬地笑道：“什么时候启动觉醒仪式啊？”

沈月辞还没说话，师尊便道：“即刻。”

说话间，手中翻转出一个阵盘，随着他掐诀，前方空地一座大阵起势。

“辞儿，去吧，为师给你护法。”

沈月辞依言而去。

一个时辰后。

她静静飘浮于法阵之上，周身陡然浮现麒麟神兽虚影，金光煊赫，照得半个九耀仙门都亮了起来。

在宗门的长老、弟子们都纷纷奔向凌霄峰。

连掌门都来了，停在峰头上空观看。

“这亮度……起码是中等级血脉。”

中等级的血脉，在那些有传承的血脉世家，百年都难出一个。

掌门如何能不亲自来查看这个香饽饽？

顾沉霄启动护峰结界，将所有人都挡在了外边，防止他们来打扰沈月辞。

觉醒仪式完成，沈月辞睁开眼，入眼便是仰头望着她的师尊。

他眼中的神色……

沈月辞锤着脑袋细细回忆，喃喃：“是惊艳？师尊己是三百多岁的化神道君，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为什么会有‘惊艳’这种情绪？”

她越想越惊悚，下意识便想将系在腰间丝绦上的麒麟玉佩扔掉。

当时的她并不觉有异，只以为师尊是为自己开心。

落地之后，她兴冲冲跑向顾沉霄，喜滋滋道：“谢谢师尊。”

顾沉霄矜持点头，笑意难掩，道：

“待有机会，为师去中洲一趟，看能否寻来助你提纯血脉的灵宝。”

沈月辞瞪大眼睛：“提纯血脉？”

灵宝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师尊自己也就只有一件，乃他多年孕育的本命宝剑。

他却要给自己去寻提纯血脉的灵宝。

她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眼泪便落下来。

顾沉霄摸了摸她的脑袋：“傻姑娘。”

沈月辞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想扑入师尊怀中，像儿时那样在他怀中打滚、撒娇。

但……

她想起近些年，师尊说她年纪大了，不能这么娇气，也不许再抱。

于是，她忍住，扑到未婚夫萧惊鸿怀中，呜呜哭了两声。

少顷便扭头看向顾沉霄：“师尊，您……”

倏忽，她瞧见师尊的脸色似有些发白。

沈月辞觉得奇怪，话锋一转，忙问：

“师尊，您面色好像有些不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顾沉霄微笑：“刚为你护法耗了些灵力……你好好修炼。”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玉简递给她，是有关麒麟血脉相关术法介绍的。

沈月辞还未及道谢，顾沉霄便凭空消失在原地。

当时她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如今想来……”沈月辞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心口一阵滞闷。

“师尊，告诉我，您不是苏映雪说的那样……那些年，也只是要时常闭关，才不是故意冷落我。”

可，沈月辞实在无法说服自己。

这次她受了重伤，灵根碎裂，师尊至今都没出现。

她记得，前世，今日的下午，有别宗的一个道君来拜访师尊。

他接见了。

他明明没有闭关，却不愿下来给自己治疗伤势。

而且，她想起前世的一个细节……

师尊的忽远忽近，有规律。

每每一与她接触过后，接下来很长时间就是声称闭关，隔很长一段时间，又见她一次，再长时间闭关，周而复始。

沈月辞甩掉前世的画面，按住腹部，泪水滚滚而落。

“师尊，我好痛，明明您出手，灵根虽无法复原，但丹田的疼痛伤势是可快速修复的……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窗外霜雪纷飞，遮天蔽日，挡住了清晨明媚的阳光。

屋内愈发暗沉。

有一瞬间，沈月辞想去点燃屋内的烛火，在每个角落都摆上夜明珠，或者在床边生一个火盆。

如此，这屋子便不会那么冷，那么昏暗。

床帐晃动，无声。

许久，沈月辞擦干脸上的泪水，低喃：

“师尊，您……既然将我当成试金石，便莫怪我待会利用您对付大师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