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权谋之教

暮色给紫宸都城的飞檐染上一层昏黄，苏瑾瑜牵着苏奕从李府大门步出，二人衣袍上还萦绕着祠堂里未散的檀香。

方才在李家祠堂，苏瑾瑜亲手点燃三炷香，看着青烟袅袅升起，在供奉的李老将军牌位前躬身行礼。

又陪着李家女眷说了些宽慰的话，这才结束拜访。

宫轿停在府外，苏奕却磨磨蹭蹭不愿上轿，九岁的孩童裹紧绣着金线的狐裘，小嘴撅得能挂住油瓶，“皇姐，李府冷冰冰的，哪有沈府好玩。”

他踢着脚下的石子，发间的玉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苏瑾瑜被逗笑，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小没良心的，不是把珏哥哥送去给你做伴读了？阿糯也常进宫陪你，怎么还惦记着沈府？”

“不一样的！”苏奕跺了跺脚，杏眼亮晶晶的，“沈府有高高的秋千，还有木头大刀！在那不用听太傅唠叨，也不用端着皇帝的架子。”

他想起在沈府肆意玩耍的时光，嘴角不自觉上扬，“而且璇夫人待我就像自家孩子，沈将军还会陪我练刀，把我举得高高的！”

说到这，苏奕忽然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偷瞄苏瑾瑜的脸色，声音变得怯生生的，“皇姐，沈将军...能在岁旦之前赶回与我们一同贺岁吗？”

苏瑾瑜的动作猛地僵住，指尖的双鱼玉佩硌得生疼。

她想起沈清欢临行前坚毅的眼神，想起近日来不断传来的战报与危机，眼底泛起一丝难掩的担忧。

但看着苏奕期待又忐忑的模样，她还是强撑起一抹温柔的笑，将弟弟往怀里带了带，“好了阿奕，要相信沈将军。”

“她答应过我们，就一定会平安归来。”

寒风卷着细雪扑在轿帘上，苏瑾瑜指尖无意识着双鱼玉佩。

轿外，暮色如墨浸透朱雀大街，宵禁后的石板路泛着冷光，唯有国公府门前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映得“忠勇”匾额猩红如血。

“吱呀——”轿辇突然停住，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刺耳声响。

苏瑾瑜掀开金丝绣帘，冷冽的风灌进车厢，惊得苏奕缩了缩脖子。

只见周德安弓着腰疾步上前，“长公主，是国公府管家拦路！”

话音未落，“咚”的一声闷响传来。

苏瑾瑜探出身，正见余肇庆白发覆雪，带着余书晋跪伏在冰面，蟒纹朝服沾满泥泞。

余肇庆颤巍巍举起檀木匣，丹书铁券的鎏金纹路在灯笼下泛着冷光，“恳请圣上念在国公府世代忠良，让犬子官复原职！”

苏瑾瑜倚着轿杆，居高临下扫过二人。

怀中的苏奕探出脑袋，杏眼好奇地打量着雪地中的君臣。

她抬手揉了揉小皇帝的发顶，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丹书铁券，太祖遗泽。”

“国公爷确定要为个职位，用掉这保命符？”

余肇庆重重叩首，额头在冰面上磕出闷响，“老臣不敢欺瞒！国公府仅剩书晋一脉，若断了传承，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他的声音哽咽，在寒风中碎成呜咽，余书晋亦跟着俯身，锦衣下摆被雪水浸透。

苏瑾瑜眸中闪过一抹算计的寒光。

丹书铁券如鲠在喉多年，如今终于能拔除这根刺。

她侧头看向苏奕，小皇帝立刻挺首脊背，稚嫩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准了，但此事需三司会审，结案后再复职。”

“圣上！”余书晋急得抬头，却被余肇庆一把按住。

老国公连连叩谢，雪落在他花白的鬓角，转瞬融成水珠，“谢陛下隆恩！老臣谨遵圣命！”

“周德安，收券。”苏瑾瑜轻挥衣袖，轿帘重新落下。

随着轿辇启动，余书晋望着远去的圣驾，终于忍不住问，“父亲，为何要等三司会审？”

余肇庆长叹了口气，扶着儿子起身，掌心的老茧在他腕间勒出红痕，“糊涂啊！长公主怎会轻易放过拿捏国公府的机会？”

他望着紫宸宫方向，苍老的声音混着风雪，“在家安分些，别再着了别人的道...”

宫轿内炭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苏奕眼中的疑惑。

他将丹书铁券翻来覆去地打量，鎏金字迹在烛火下闪烁，终于忍不住开口，“皇姐，你不是说要让余书晋只做世子，为何又答应他官复原职？”

苏瑾瑜伸手拢了拢弟弟的狐裘，“阿奕，这丹书铁券就像悬在国公府头上的剑。”

“太祖赐券时，是念着国公府开国之功，可如今...”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玉佩，“若余肇庆想救儿子，凭他在朝中的人脉，买通大理寺找个替罪羊并非难事。”

“但如今三司会审牵扯众多，谁愿在这节骨眼上触皇家霉头？”

“后宫丽太妃、贤太妃，也因赈灾捐银掏空了私库，就算想插手，也是有心无力。”

苏奕似懂非懂地皱起眉，小脸上满是困惑。

苏瑾瑜叹了口气，将他搂进怀里，“国公府权势滔天，子弟遍布朝堂、军中、后宫。”

“有这丹书铁券护着，万一哪天...”她声音压低，“臣子权大过君，即便无反心，也难免被有心人利用。”

“到那时，你这个皇帝说话，还有几分分量？”

轿外寒风呼啸，卷起积雪拍打轿帘。

苏奕突然挺首脊背，眼中闪过一丝倔强，“我明白了！皇姐是故意让余肇庆用掉铁券，断了国公府的护身符！”

他攥紧小拳头，“父皇十岁就能处理政务，岁旦一过我也十岁了，我也要快快长大，帮皇姐分忧！”

看着弟弟稚嫩脸庞上坚毅的神情，苏瑾瑜心中一暖，指尖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好，等岁旦宴，便让阿奕亲自挑菜谱，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御膳房。”

“真的？！”苏奕眼睛瞬间亮如星辰，立刻来了兴致，“我要吃水晶肘子、桂花糖糕，还要让御膳房做沈将军教我的竹筒饭！”

“对了对了，还有冰镇酸梅汤...会不会太冷了？要不换成...”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小脸上洋溢着兴奋，清脆的童音在轿中回荡，惹得苏瑾瑜忍不住笑出声，眼底满是温柔与欣慰。

寝殿内龙涎香袅袅，苏瑾瑜掖好小皇帝被角，烛火映着他蝶翼般的睫毛阴影，她轻吹灯盏，绣鞋踏砖发出细响。

殿门刚阖，萧一玄衣染雪闪现，递上密信，“长公主，沈将军急报。”

苏瑾瑜展开信笺的瞬间，‘粮仓爆炸’‘火药库’几字令她指尖剧颤，“寰鹰回来时，可还有别的东西？”

“只有这封信。”萧一察觉到气氛凝重，压低声音，“末将己仔细检查过，并无异常。”

“传信给祖父。”苏瑾瑜长舒一口气，凤目寒芒闪烁，“让他暗中调拨粮草支援九城，切记不可暴露身份。”

萧一抱拳领命，身影如离弦之箭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