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质子秘辛

紫宸殿内，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金砖之上，映得苏瑾瑜手中的绢帕泛着淡淡的血色。

她捏着沈清欢托寰鹰送来的信物，听着百官依次上奏钱粮赋税、河工修缮诸事，心思却早己飘向千里之外。

“报——”尖锐的呼喊刺破朝堂的平静，一名浑身浴血的斥候跌撞而入，“沈将军于十里坡遇伏！北齐聂承渊率部突袭，赤霄军...”

殿内瞬间炸开锅，群臣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

唯有傅君恒站在百官之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苏瑾瑜猛地起身，鎏金护甲撞得龙纹案几发出声响，“沈将军现在何处？可有危险？”

“回长公主，小人只知聂承渊设伏，其余...并不知晓。”

斥候话音未落，苏瑾瑜己转身望向御座上的小皇帝，“陛下，臣请即刻调兵支援！”

“长公主且慢！”傅君恒跨出一步，象牙笏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如今大黔百废待兴，若此时动兵，恐北齐趁机进犯，还望陛下三思。”

“傅相这是何居心！”苏瑾瑜怒目而视，“当年沈家满门，便是因‘百废待兴’的理由无人支援，如今你还要故技重施，陷沈清欢于死地？”

大理寺卿纪衡岳见状，赶忙出列，“长公主息怒。”

“如今都城兵力本就匮乏，部分禁军被派去守护沈家宅院，又有兵马在押送温成筠入京...”

“赤霄军神勇，定能化险为夷，派兵之事还请陛下斟酌。”

“斟酌？”九岁的苏奕突然拍案而起，稚嫩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纪卿家奉命三司会审，至今未有结果，却对兵部之事如此上心？”

“沈家满门忠烈，朕派禁军护其家人，竟成了你们口中的浪费？”

“若不出兵，便是陷朕于不仁不义！”

群臣纷纷跪倒，高呼“陛下息怒”。

纪衡岳面色惨白，再不敢多言。

这时，兵部侍郎阮籍上前一步，两鬓斑白的他声音却铿锵有力，“陛下，老臣愿率三万家兵前往九城，助赤霄军一臂之力！”

苏瑾瑜看着眼前这位本该颐养天年的老将，心中一阵酸涩。

她握紧手中的绢帕，想起与沈清欢的约定，双鱼玉佩未现，便意味着平安。

再看向傅君恒那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又想到温成筠明日便要抵达都城，心中己有计较。

“阮侍郎一片忠心，本宫心甚慰。”苏瑾瑜缓声道，“但此事尚未知全貌，贸然出兵恐生变故。”

“薛少卿，你且专心三司会审，勿要再干涉兵部事务。”

“至于支援一事，待再有十里坡消息，本宫与皇上自会定夺。”

言罢，她望向角落阴影，暗暗攥紧了拳头。

藏在蟠龙金柱阴影里的萧一与苏瑾瑜目光相撞，玄色劲装下的身形微微一僵。

她垂眸轻叩窗棂，檐角铜铃骤响，借着声响翻身跃下飞檐。

苏瑾瑜指甲掐进掌心，强压下狂跳的心脏，朝周德安抬手示意。

老太监立刻高声宣唱，“退朝——”

群臣奏对声戛然而止，绯袍紫绶如潮水退去，只余砚台里未干的墨汁泛着冷光。

暮色浸透傅相府的青砖黛瓦时，檀木书房内的铜鹤香炉正吐出袅袅青烟。

傅君恒捏着翡翠扳指来回踱步，蟒袍下摆扫过波斯地毯，发出窸窣声响。

桑弘匆匆入内，正撞见老权臣将密信狠狠拍在案上，“即刻传信郑明礼，务必确认沈清欢是死是活！”

“相爷宽心。”桑弘躬身时瞥见案头未燃尽的信笺，墨痕里“聂承渊”三字尚未晕开，“聂小侯爷素有‘白甲修罗’之称，纵使杀不死沈清欢，也定能让她伤筋动骨。”

“李成元带来的五千精兵己在十里坡设伏，赤霄军分散九城，正是可乘之机。”

他指尖划过墙上的荆辽舆图，烛火将阴影投在“临河县”的朱砂标记上，“沈清欢每到一城便留兵赈灾，等她到金良城时，麾下怕是只剩残兵。届时北齐大军压境...”

傅君恒的踱步突然顿住，瞳孔微微收缩。

檐角铜铃随风轻响，却掩不住他喉头溢出的冷笑，“可她为何总能未卜先知？”

“温成筠的账本、李成瑞的密报，桩桩件件都像提前算计好的！”

他猛地转身，翡翠扳指在烛火下泛着森然幽光，“去查，把她身边的人都扒开了看！还有九城那些暗线...”

桑弘目光一亮，上前半步压低声音，“相爷是说，启用燕州边境的暗探？”

见傅君恒神色犹豫，他又添了把火，“沈清欢步步紧逼，这些暗子再不用，恐怕...”

“罢了！”傅君恒抬手打断，苍老的指节重重叩在檀木案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泛起涟漪，“告诉他们，混入流民中盯着沈清欢。”

“但凡有异动，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他忽然踉跄扶住桌沿，露出眼底少见的慌乱。

桑弘心头一跳，试探着开口，“相爷可是忧心...北齐国的世子？您当年...”

傅君恒的瞳孔猛地收缩，翡翠扳指在掌心勒出红痕，“二十年前，景元帝膝下独子体弱，为保大黔安宁，是景元帝与本相商议，将彦霖以皇子的身份送去北齐为质。”

襁褓之中便离国为质的傅彦霖，始终是傅君恒心口难以愈合的旧伤。

承运帝在位时，他日夜谋划着如何振兴大黔，盼着以国力为筹码迎回爱子。

却不知朝堂暗潮汹涌，自己苦心经营的势力被帝王忌惮，二十年光阴只换来与儿子隔海遥望。

首到那时他才恍然惊觉，景元帝当年并未将救回质子之事放在心上，更不会将真相告知继任的承运帝。

他声音沙哑，仿佛在咀嚼陈年的铁锈，“这是我与景元帝的密约，连承运帝都不曾知晓。”

桑弘望着老权臣颤抖的指尖，低声道，“北齐因着世子，才与相爷暗通款曲。”

“可如今沈清欢插手九城，难保他们不会...”

“住口！”傅君恒的呼吸骤然粗重，抓起案头的青瓷笔洗狠狠砸向立柱。

瓷片飞溅间，他嘶声怒吼，“传我令！九城暗探、北齐死士，全部给我动起来！”

飞溅的瓷屑划伤手背，血珠滴在舆图的“金良城”字样上，洇开一片暗红，“告诉傅彦霖，若敢生异心...”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只余粗重喘息在空旷的书房回荡。

桑弘悄悄退至门边，却见老权臣瘫坐在太师椅上，白发在穿堂风里凌乱如草。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延伸到千里之外的北齐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