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延抚硝烟

暮色漫过紫宸都城的飞檐，苏瑾瑜斜倚在鎏金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寰鹰羽毛制成的扇坠。

萧一悄无声息地闪入殿内，玄色劲装还带着边关的霜寒。

“沈将军在延抚郡推行以工代赈。”萧一单膝跪地，声音清冽如冰，“修缮房屋换糙米，搭建桥梁赏肉脯，流民们扛着墨斗就上了工地。”

苏瑾瑜手中的扇坠骤然停住，鎏金护甲叩在案几上发出脆响，“倒是长进了，百姓反响如何？”

“比预想中顺利。”萧一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流民们跟着赤霄军丈量地基，连老弱妇孺都在帮忙递砖块。”

“按此进度，她三日后便会前往临河县。”

说到此处，萧一顿了顿，压低声音，“那临河县县令郑明礼，表面上‘为民父母’喊得震天响，实则...”

“克扣军粮，谎报灾情，还私通北齐。”苏瑾瑜接过话头，凤目微眯，“这些消息，可是那位神秘的无名道士告知？”

“正是。”萧一神色凝重，“荆辽地界本无我们的暗探，此人却主动送来温成筠的罪证，还透露了郑明礼的底细。”

“沈将军对他信任有加，可此人身份...”

“你知他师从林云观。”苏瑾瑜突然轻笑出声，笑声中却带着几分复杂，“没想到，他也卷入了这场纷争。”

见萧一满脸疑惑，她着扇坠，缓缓道，“前任林云观观主号称能窥天机，二十年前曾助先皇平定叛乱。”

“如今郑也为新任林云观观主，此人一诺千金，无名既受他指派，消息必然可靠。”

“你日后与他交涉，需以礼相待。”

萧一点头应下，刚要告退，却被苏瑾瑜叫住，“沈清欢近况如何？寰鹰可曾传回消息？”

殿内突然陷入死寂，萧一沉默片刻，缓缓摇头。

苏瑾瑜神色未变，却将扇坠捏得咯咯作响，“继续盯着。”

“温成筠不日便到都城，绝不能让傅君恒的人靠近半步。”

“还有那个随行人犯...”

萧一补充道，“是个书生，状告温成筠克扣科考名额。”

“不惜一切代价保他性命。”苏瑾瑜起身走向窗前，望着渐暗的天色，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傅君恒不会坐以待毙，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萧一抱拳行礼，转身消失在暮色中。

苏瑾瑜凝视着手中的未完成的娟秀荷包，喃喃自语，“阿欢，年关将近你可要尽早归来...”

......

两日后的晨光刺破延抚郡的残云时，沈清欢己将玄甲擦得锃亮。

城头赤霄军的黑旗猎猎作响，她望着城外空地上支起的三十六座青砖砌成的熏炉，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那些装满“七日醉”的陶罐，即将在此化为齑粉。

“开炉！”随着令旗挥动，赤霄军将士将浸过桐油的艾草塞进深坑炉底。

浓烟裹着刺鼻气息升腾而起，沈清欢却径首走到熏炉前，用长枪挑开陶罐封口。

暗褐色的膏状物暴露在空气中，瞬间散发出甜腻得令人作呕的气味。

“乡亲们看好了！”她的声音混着浓烟穿透人群，“这‘七日醉’与瘾药一般，能让人骨血俱销。”

“昔日沈家军虽多次清缴，却总有人藏在暗处牟利！”

她猛地将陶罐砸向炉壁，膏体接触高温，腾起诡异的紫烟，“今日，我要让这毒烟彻底警醒世人！”

火光照亮百姓们或震惊或悲愤的脸庞。

有老妪跌坐在地，哭着控诉儿子因“七日醉”倾家荡产；几个汉子握紧拳头，恨声道要杀光毒贩。

当熏炉中最后一丝紫烟消散，人群中突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沈将军英明！沈家军忠烈！”

“沈老将军护我们周全，小将军更是青出于蓝！”有书生振臂高呼，“往日那些勾当总在暗处，今日沈将军却让太阳照进了阴沟！”

万余流民沸腾起来，有人当场扯下破旧的衣衫，高喊着要加入赤霄军。

沈清欢跃上高台，身后是翻涌的浓烟与黑压压的人群，“想加入赤霄军的，明日辰时在校场集合！”

她转头看向留守的赤霄军将领，“工程进度不可懈怠，若有贪腐，军法处置！”

残月挂空，油灯在驿馆斑驳的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光影，沈清欢铺开延抚郡的羊皮地图，指尖重重按在城池要塞处。

参军林砚秋捧着账本，谢知礼轻叩着案几，陆骁与燕七则按刀肃立，屋内气氛凝重如铅。

“延抚郡地广人稠，又是荆辽咽喉。”沈清欢环视众人，目光如炬，“两万赤霄军留三千精锐驻守，务必确保工程与治安。”

她转向陆骁，“陆副将，监工之事交给你。”

“耿宏图举荐的举人宋之书，熟稔本地事务，可让他从旁协助。”

陆骁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出清脆声响，“末将定不负将军重托！”

谢知礼抬手扶了扶玉冠，脸上透着书生的英气，“陆副将暂代知府之职，宋之书辅佐，如此一来，军政事务可保稳妥。”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傅君恒党羽众多，需提防他们暗中破坏。”

沈清欢点头，又看向燕七，“亲卫营随我南下，沿途戒备。”

她将一枚刻着赤霄军徽的令牌递给陆骁，“若遇紧急情况，可凭此令牌调动周边驻军。”

“李大人那边...”林砚秋翻开花名册，“让她以粮商身份留在延抚郡？”

“正是。”沈清欢唇角微扬，“以市场价售粮，既能解百姓燃眉之急，又能吸引商贾。”

“等生意活络起来，延抚郡的元气也能更快恢复。”

她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商道，“告诉李成意，必要时可与周边州县互通有无，把这盘棋下活。”

窗外夜色渐深，更鼓声声。

沈清欢伏案至三更，将延抚郡近日的布防异动、粮饷调拨诸事，用苍劲小字工整誊于素绢之上。

密信末尾，她执狼毫的手微微顿住，墨汁在绢面洇出小小的圆点。

想起苏瑾瑜玄色朝服上的云纹，想起都城朱雀大街的夜市灯火，笔尖便不自觉写下，“腊鼓催春，待君同归。”

待墨迹干透，她将密信仔细卷成筒状，裹进浸过蜡油的油纸，系在寰鹰腿上的檀木信匣里。

又从案头取出延抚郡特有的绣着并蒂莲的鲛绡帕子，一并塞进藤编礼盒，目送寰鹰振翅划破夜色，向着紫宸都城的方向飞去。

沈清欢吹熄油灯，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坚毅的面庞上。

明日，她将带着赤霄军主力奔赴临河县，而延抚郡的留守之人，也将在此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