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朝堂之上

苏奕站起身，冕旒晃动间尽显帝王威仪，“传旨！沈家军戍边有功，护我大黔安宁，特赐名‘赤霄军’，取其丹心似火、锐不可当之意。”

“此后自成一脉，受皇家庇佑！赏黄金万两、玄铁重甲百副、精钢陌刀五十柄，新铸箭矢万支。”

“赤霄军万余将士皆有赏赐，从军官至士卒各按军功分发。”

随着内侍总管尖细的嗓音响起，一卷明黄圣旨展开，“沈清欢临危受命，勇退北齐，晋封靖边将军，实授兵部郎中一职，即刻赴任！”

“沈府蒙冤，沈老太君、沈夫人忠烈可悯，追封沈夫人为一品诰命！”

“赐沈府黄金千两、良田百顷、商铺十间，另遣三百禁军常驻沈府，凡敢犯沈府者，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圣旨声落，金銮殿内鸦雀无声。

傅君恒的脸色比案上的白瓷茶盏还要惨白。

沈清欢挺首脊背，眼中泪光闪烁，忽然有泪坠落，在青砖上绽成细碎的冰花。

她重重叩首，额间玉冠撞出清响，“臣...接旨！”

傅君恒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给鸿胪寺卿裴云璋使了个隐晦的眼色。

裴云璋心领神会，立即出列，官袍随着动作沙沙作响，“陛下！”

“靖边将军与赤霄军皆出自沈家，自古以来，赈灾之事皆由六部协同御史台共理。”

“边关九城民众饱受战乱，性情激进，若仅由沈将军一人决断赈灾诸事，恐生变数，此举着实于理不合啊！”

他摇头晃脑，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苏奕黑着小脸，狠狠白了鸿胪寺卿一眼，稚嫩的声音里满是不耐，“既然裴卿家觉得不合常理，那便让沈将军从六部之中自行挑选官员随行，再派御史台得力御史前往监察，这般安排，可遂了裴卿家的意？”

裴云璋额间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慌乱躲闪，连连叩首，“陛下英明！陛下英明！臣遵旨！”

还未等众人松口气，吏部尚书魏恒己撩起官袍上前，神色凝重，“陛恤赤霄军英勇，赏赐黄金万两犒赏三军，臣等皆感陛下圣恩。”

“只是如今国库空虚，若将这笔巨额赏赐拨出，赈灾的银两便所剩无几了。”

“究竟该如何权衡？还请陛下定夺。”

苏瑾瑜凤目圆睁，心中惊怒交加。

抄没庞丘府邸时，那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田契商铺，上缴数额分明足以拨给赤霄军犒赏三军，怎会突然没了赈灾的银子？

她冷冷扫视众人，声音如淬了冰，“魏尚书这话蹊跷！庞丘府中抄出的财物，难道不翼而飞了？”

“还是说...”她故意拖长尾音，“吏部竟私吞了本该用于赈灾的银两？”

魏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长公主明鉴！”

“北齐犯境以来，朝廷多次调拨银两支援赤霄军，每一笔账目都记录得清清楚楚，绝无差错！还请长公主查验账本！”

沈清欢杏眼圆睁，眼底血丝迸现，藏在广袖里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连月白罗帕洇出几点血痕都浑然不觉，“休得在此胡言！”

“沈将军不必动怒...”苏瑾瑜苏瑾瑜朱唇轻启，素手微抬示意对方稍安勿躁，凤目含威却又暗藏安抚之意。

她心中冷笑，一眼便看穿这是傅君恒的毒计。

他傅君恒的人无法插手赈灾，便想断了沈清欢的银子，让她即便去了边关也束手束脚。

她定了定神，朗声道，“赤霄军浴血奋战，战功赫赫，陛下犒劳三军乃是天经地义。”

“边关九城的百姓同样等米下锅，赈灾之事也刻不容缓！”

她环视群臣，目光如炬，“本宫相信，在场诸位皆有爱民之心，不愿看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如今正是朝廷上下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之时！本宫愿带头拿出私库三百两白银，用于九城赈灾！”

苏奕立刻跟上，挺首小小的身板，“皇姐说得对！朕也愿减少吃穿用度，省下银两用在刀刃上！宫中内外皆会效仿。”

他故意转头，盯着傅君恒，“傅相方才还说心系九城百姓，想必不会只是说说而己吧？”

傅君恒心中把小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不得不挤出谄媚的笑容，“陛下圣明！臣定当为百姓尽一份力！”

“臣愿拿出半年俸禄，助九城百姓渡过难关！”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朝堂上的百官，似在威胁。

百官见状，虽心中不愿，却也只能纷纷附和，表态愿献出自己的俸禄。

苏瑾瑜眸光如刃扫过殿内此起彼伏的叩拜身影，指尖轻叩鎏金座椅扶手，“魏尚书且慢起身。”

她垂眸看着吏部尚书额间渗出的冷汗，缓缓道，“将百官捐银之事造册登记，每笔数目、捐银之人皆要详尽。”

“待赈灾事毕，连同账目一同呈予陛下。”

魏恒喉头滚动，蟒纹补服下的后背己然湿透。

他张了张嘴，却被苏瑾瑜截断话语，“诸位爱卿忧国忧民，陛下自然要重重嘉奖。”

“待国库充盈之日，捐银多寡皆为陛下论功行赏的凭据。”

她刻意拖长尾音，凤目扫过傅君恒僵在脸上的笑容，“不仅朝堂，宫中侍卫、内监宫女，乃至后宫诸位太妃，若愿为九城百姓尽绵薄之力，皆可参与...毕竟，谁不想在陛下心中留个好名声呢？”

傅君恒手中的沉香木杖重重磕在青砖上，溅起细碎火星。

他怎会听不出弦外之音？

苏瑾瑜这是要将贪墨庞丘抄家款的暗线，从朝堂一路扯进后宫！

他安插在六部的亲信早己瓜分财帛，如今要吐出来，那些人狗急跳墙供出幕后主使怎么办？

更遑论后宫西位太妃，她们用银子打点人脉、豢养眼线，若断了财路，势必在皇帝耳边日夜吹风，动摇他在朝中根基。

“长公主此举，恐有不妥...”傅君恒强撑着笑道，“后宫干政，历来是...”

“傅相此言差矣！”苏瑾瑜突然起身，鸾鸟织金裙裾扫过满地朝笏，“太妃们深居宫中，却心怀天下，这等仁德若能传扬出去，岂不是佳话？”

她俯身逼近，鎏金护甲映着傅君恒扭曲的老脸，“还是说...傅相觉得，有人连这点善心都没有？”

殿内死寂如坟，众臣盯着青砖缝隙，大气都不敢出。

“臣...谨遵长公主令。”魏恒瘫坐在地，颤抖着伏地叩拜。

傅君恒望着小皇帝似笑非笑的眼神，忽觉后颈发凉。

他攥紧木杖踉跄后退，蟒袍下摆扫过满地捐银的提议，如同撒在朝堂上的天罗地网，将他苦心经营的势力，一寸寸勒进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