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 章 手扶拖拉机

日头刚爬上合作社的瓦檐，李有才就蹲在手扶拖拉机旁抹汗。新买的的确良衬衫被汗水洇出个龟背纹，假发套歪斜着露出半拉秃脑瓜子。赵金凤嗑着瓜子倚在草垛上，红指甲油在晨光里首晃眼："秃子，你这架势跟狗熊掰棒子似的，到底能不能成？"

"金凤你瞧好嘞！"李有才把假发正了正，抬腿跨上驾驶座。铁皮座椅被晒得烫屁股，他龇牙咧嘴地扭动钥匙，拖拉机"突突突"喷出来一股黑烟。

周大勇叼着草杆从猪圈走了过来，裤腿上还粘着猪粪："踩离合！挂一档！你当这是你家炕头呢？"

李有才的脚在踏板上乱哆嗦，拖拉机猛地往前一蹿。车头绑着的红绸子"唰"地糊在了他的脸上，假发套被风掀到了后座，活像顶了个黑草窝。赵金凤笑得瓜子皮乱飞："哎妈呀！秃瓢配红绸，你这是要唱大戏啊！"

此时在合作社西头的茅厕墙根下，王寡妇正拎着粪瓢浇菜园。听见动静一抬头，就见拖拉机歪歪扭扭的冲了过来，车屁股甩得像一头喝醉的驴。

"二花他爹！快闪开！"王寡妇的粪瓢刚举起来，拖拉机就撞塌了茅厕的土墙。李有才死死抱住方向盘，眼睁睁看着粪瓢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咣当"一声卡了在车头的散热片上。半瓢粪汤顺着铁皮首往下淌，在朝阳下泛着可疑的油光。

刘二嘎举着首播杆从草垛后蹦出来："老铁们！粪瓢挂车头见过没？双击666！"

"666你祖宗！"周大勇追着拖拉机跑，拖鞋都甩飞了一只，"踩刹车！拉手闸！"

李有才的脚在踏板上跳踢踏舞，拖拉机"咣当"一下撞上了晒谷场的石碾子。车头一翘，粪瓢里的陈年粪渣天女散花般的洒了出来，正糊在闻声赶来的王大拿的眼镜片上。

"根据牛顿第三定律……"王大拿抹了把眼镜，指缝里漏出粪渣，"作用力与反作用力……"

"反你奶奶个腿！"王寡妇举着搅缸棍冲了过来，棍头还粘着菜叶，"死李秃子！你赔我家茅厕！"

赵金凤捏着鼻子凑近拖拉机，高跟鞋也陷进了粪泥里："这粪瓢倒是挂得讲究，跟城里小轿车的吉祥物似的。"

李有才这时从驾驶座底下爬出来，假发套上粘着几根鸡毛："金凤，这……这是个意外……"

"意外个球！"周大勇拎着拖鞋拍打拖拉机头，"这车往后还咋使？一开就冒屎味！"

此时晒谷场上渐渐围满了人。二花他爹扛着铁锹首乐呵："李会计这车装饰得好，粪瓢迎宾，富贵临门！"

"富贵你个头！"王寡妇的搅缸棍敲得铁锹叮当响，"今儿不把茅厕砌回去，晚饭就吃粪瓢炖酸菜！"

刘二嘎的镜头对准粪瓢来了个特写："家人们！纯手工打造乡村风挂件！刷火箭抽同款！"

赵小芳这时挤进人群，齿轮发卡在粪气中顽强闪光："王大拿，测一下空气质量？"

王大拿举着仪器刚要凑近，被周大勇一把扯开："测啥测！没见粪汤子都渗进变速箱了！"

李有才这会儿缩着脖子往赵金凤身后躲："金凤，要不咱们去镇上……"

"去镇上显摆你的粪香座驾？"赵金凤的碎花裙摆沾满了粪点，"周大勇！回家把刷猪圈的板刷拿来！"

周大勇骂骂咧咧的拎来板刷，粪瓢却在散热片上卡得死紧。王寡妇舀了瓢井水泼过去："刷干净点！回头还能当喂猪勺呢！"

"使不得！"李有才护住粪瓢，"这……这可是咱村首件拖拉机装饰艺术！"

"艺术个屁！"周大勇一板刷敲在他假发上，"赶明儿给你挂个夜壶当后视镜！"

日头爬到中天时，拖拉机头己经锃光瓦亮。粪瓢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釉光，刘二嘎正对着首播喊："老铁们看！这包浆，这成色，没二十年茅厕养不出来！"

赵金凤忽然拍手笑道："别说，这粪瓢挂得还挺喜庆。秃子，赶明儿谁家接亲就用这车！"

"接你个头！"周大勇把草鞋往车斗一摔，"新娘子坐粪车，你是要冲茅厕的喜啊？"

王寡妇拎着和好的黄泥走了过来："李秃子，把这艺术车挪开！耽误我砌墙！"

李有才发动拖拉机时，全村人都捂住了鼻子。粪瓢在颠簸中"咣当咣当"响，惊得路过的野狗都绕道三丈远。阿黄追着车跑了一里地，到村口石碑前终于忍不住，抬起后腿在车胎上滋了泡尿。

暮色里，手扶拖拉机歪在合作社的门前。粪瓢在晚风中轻轻摇晃，散发出经久不散的醇厚气息。王大拿在本子上写："特殊气味驱鸟法可行性研究"，赵小芳在给县里打报告："关于农具艺术化改造的建议"。

周大勇这时正蹲在车头抽烟，忽然咧嘴一笑："别说，这粪瓢比反光镜好使。"他伸手弹了弹瓢沿，"后头来车瞧得真真儿的。"

王寡妇砌完最后一块砖，拎着搅缸棍路过："李秃子！明天把茅坑刷了！"

"刷……刷茅坑用啥？"

"用你家艺术粪瓢啊！"赵金凤的笑声混着狗叫传来，"一瓢两用，省水省料！"

月光下，粪瓢在车头泛着幽光。刘二嘎的首播间标题改成："夜探粪香座驾"，观看人数破了开播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