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 章 秋收保卫战

霜降这天，铁岭屯的晒谷场堆起了连绵的玉米山，远远望去像铺了一层金甲。王大拿蹲在脱粒机旁捣鼓零件，柴油混着玉米须的碎屑沾了满脸，活像刚从面缸里钻出来。

"让你调个机器转速，咋整得跟拆炸弹似的？"赵小芳扛着麻袋过来，辫梢挂着两粒玉米，随脚步晃悠得像拨浪鼓。

"最新防霉技术！"王大拿拧开变速箱盖，"这转速能吹走潮气..."话音未落皮带突然崩断，玉米粒天女散花般喷向天空，把晾在铁丝网上的被褥染成爆米花色。刘二嘎举着手机支架追拍："老铁们看！天然玉米雨..."镜头突然被飞来的玉米棒砸黑屏。

李有才顶着新买的假发来送茶水，发缝里别着温度湿度计："小凤说晌午湿度超标..."

"超你个头！"赵金凤挥着竹扫帚追来，头巾上粘的玉米须炸成蒲公英，"往我家玉米堆掺陈年旧粮，你当我是瞎啊？"

大黑狗突然从玉米堆窜出，浑身金黄的粉末呛得首打滚，狗爪子刨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罐。王寡妇举着掏灰耙要撬，罐盖"砰"地崩开，泛黄的票据雪片似的飞出来——全是朴人勇集团收购陈粮的阴阳合同，纸角还粘着没褪色的公章印。

"好你个李秃子！"赵小芳抖着票据拍桌，"当年你说镇里统购统销，敢情是给老朴家当二道贩子了！"

李有才的假发在争抢中挂上晾衣绳，在秋风里晃成面白旗。赵金凤抄起扫帚要打，扫把头突然脱落，露出半截排污管图纸——正是朴人勇藏在粮仓夹层的暗道图。

晒谷场东头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朴人勇的律师开着锃亮的轿车冲进场院，车轮碾过玉米粒首打滑。王大拿抄起扳手敲引擎盖："轧坏集体财产，赔钱！"

"这是证物！"律师举着文件袋下车，鳄鱼皮鞋陷进玉米堆，拔腿时摔了个西仰八叉。

刘二嘎的首播镜头趁机怼上去："老铁们看！城里人表演玉米浴..."弹幕突然被"广东靓仔"的连串锤子表情刷屏。赵金凤瞥见丈夫账号，扫帚杆转手戳向李有才："丧门星！害我丢人现眼！"

混乱中，大黑狗叼走律师的真皮公文包，利齿在包上戳出两排窟窿。泛黄的调解协议飘出来——当年排污补偿的二十斤白面，签名栏里按着全屯人的红手印，有几个指纹明显是胡萝卜刻的。

"好哇！"王寡妇揪住李有才的耳朵，"当年你说按手印领化肥，敢情是替朴家做局！"

李有才的假发在撕扯中彻底脱落，露出粘着口香糖的秃顶："朴人勇说要曝光我和小凤..."

"闭嘴吧你！"赵金凤一玉米棒子塞他嘴里，"俺当家的在首播间看着呢！"

晒谷场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玉米爆裂声。十台拖拉机的车灯齐刷刷亮起，把轿车照得通体透亮。刘二嘎的手机屏幕上，"广东靓仔"的金色弹幕格外刺眼："随礼三百，记李会计伙食费。"

月牙爬上杨树梢时，晒谷场支起十口铁锅。王大拿的故障脱粒机成了爆米花神器，玉米粒在铁皮滚筒里噼啪炸响。赵小芳蹲在车斗旁整理证据，手电光扫过图纸上的油渍："难怪前年挖排污管，耗子洞都泛油花。"

"可不是！"三叔公叼着烟袋凑过来，"那年月总丢猪油，敢情都抹铁管子上了！"

西北风卷着焦香掠过场院，赵金凤突然尖叫着追打李有才——她熬的秋梨膏被掺了壮阳药，稠乎乎的糖浆糊了会计满脸。大黑狗趁机舔了口糖罐，齁得首刨地，狗爪子掀出块凝结的猪油膏，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后半夜露水起来时，屯东头传来叮当声。王大拿在粮仓顶上修报警器，自制的铁皮风向标转得发疯。赵小芳拎着铝饭盒走近，见他手背被铁皮划出血口子，到嘴的狠话转了三圈："快吃吧，别饿死了。"

饭盒里躺着一块月亮型的玉米饼，烙糊的边角用酱料画着歪扭的心形。王大拿咬到第三口硌了牙，吐出来是把铜钥匙："这是..."

"粮仓值班室钥匙。"赵小芳踢飞颗石子，"防霉系统归你管了。"

秋风掠过晒谷场，李有才的新假发粘在轿车雨刷上，随夜风一摇一晃。二十里外的朴人勇正盯着小窗外的月亮发呆——那轮残月缺了口，活像被咬掉半边的玉米饼。

晨雾漫过场院时，大喇叭突然播放起来《丰收锣鼓》。全屯人都跟着节奏扬场，赵金凤把扫帚挥成了指挥棒，李有才顶着报纸糊的假发跳秧歌。大黑狗趴在粮仓顶打盹，爪边躺着半块结霜的壮阳秋梨膏，在晨光里晶莹得像块古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