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章 九幽灯明（下）

荒漠的夜风裹挟着砂砾，将绿洲的月牙泉刮出细密涟漪。叶天握剑的指节泛白，剑锋映出韩雪眉心那点摇曳的灯焰——那簇幽火正将她眸中的星光寸寸吞噬。

"喀嚓"，韩雪发间冰晶坠地，在沙土上绽开霜花。她赤足踏过之处，泉眼冻结成镜，映出三百个不同装扮的自己正被鬼差押往油锅。最年长的那个身着初代圣女袍服，忽然转头望来，唇形分明是"快走"。

"阿天不认得我了么？"韩雪歪头轻笑，灯盏从心口浮至掌心。青铜灯壁上的修罗恶鬼竟开始蠕动，灯油竟是凝固的魂魄残片，"你瞧，转轮王将你我的前世都刻在灯上了。"

神雕突然发出穿云裂帛的厉啸，残缺的右翼扫起沙暴。叶天趁机咬破舌尖，精血在剑身画出太乙雷符。电光火石间，韩雪手中灯盏倾泻出幽冥火，与雷光相撞炸开万千流萤。鬼火触及胡杨枯枝，竟幻化出牛头马面虚影。

"星君何必顽抗。"孟婆的声音从灯芯传出，沙地浮现出黄泉路虚影，"这丫头的三魂早被炼成灯芯，你每伤她一次..."话音未落，韩雪左肩突然爆开血花，正是方才雷符擦过之处。

叶天目眦欲裂，剑势生生偏转三寸，雷光将远处沙丘劈成琉璃。神雕突然俯冲而下，金喙啄向灯盏，却被韩雪袖中飞出的冰绫缠住脖颈。雕羽燃起本命真火，冰绫融化的水汽中竟浮现出卦签残影——"坎位生，离位死"。

"雕儿不可！"叶天挥剑斩断冰绫，却见神雕引颈长鸣。它头顶肉冠完全碎裂，露出枚鸽卵大小的赤红丹珠。丹珠坠入月牙泉的刹那，泉水逆流成瀑，冲开沙地露出埋藏的青铜阵盘。

阵纹亮起的瞬间，叶天怀中半块冰魄玉髓突然发烫。他想起玄机阁水晶棺中的卦签，福至心灵地将玉髓按在坎位。泉水化作青龙虚影盘绕阵盘，离位对应的沙地突然塌陷，露出深埋的殉剑坑。

"原来如此..."韩雪眸中灯焰忽明忽暗，似在与体内魔性抗争，"这是初代圣女兵解前布下的两仪诛魔阵。"她突然将灯盏砸向阵眼，幽冥火点燃离位朱雀图腾，"可惜如今离位属阴，坎位为阳，阵局倒转..."

整片绿洲突然下沉，黄泉水从裂缝喷涌而出。无数白骨手臂扒着地缝爬出，为首的白骨将军眼眶跳动着熟悉鬼火："末将奉转轮王令，恭迎圣女归位！"

叶天揽住神情恍惚的韩雪，挥剑斩落将军颅骨。头骨坠地却化作卦签，签文"大凶"二字正渗出血珠。神雕突然叼起血珠展翅高飞，残缺的羽翼在月下投出星图——正是修补两仪阵的关键阵眼！

"乾坤倒转，日月同辉！"叶天脚踏七星步，剑锋引动阵盘阴阳二气。神雕长啸着撞向阵眼，丹珠迸发的光芒中，它周身燃起涅槃之火。焦黑的羽翼剥落处生出金翎，尾羽竟化出二十八宿星图。

韩雪突然推开叶天，双手结出复杂法印。她心口灯盏飞至阵眼，幽冥火与涅槃火交融成太极："以我残魂为引，借九幽黄泉..."阵盘疯狂旋转，将白骨大军绞成齑粉。孟婆的惨叫从灯芯传出，转轮王的虚影在阵中显现。

"好！好！好！"转轮王连道三声，手中生死簿无风自动，"既然圣女甘愿魂飞魄散，本王便成全..."他话音戛然而止，初代圣女的虚影突然从灯盏走出，指尖轻点生死簿。

漫天飘散的魂魄残片突然凝聚，化作三百柄冰魄剑。韩雪白发飞扬，与初代圣女异口同声："瑶池禁术·千劫同归！"冰剑如雨落下，转轮王虚影消散前抛出一物——正是刻满韩雪生辰的往生碑。

阵盘停止转动时，绿洲己成深谷。神雕涅槃重生的金翎黯淡无光，韩雪跌坐阵眼，心口灯盏裂纹密布。她颤抖着捧起初代圣女消散后留下的卦签，签文"向死而生"西字正在渗血。

"阿天..."她忽然咳出带冰渣的血，"带我去葬星海..."话音未落，往生碑突然暴涨，碑文浮现出她百世轮回的惨烈死状。最后一道碑文竟是空白，隐约可见叶天执剑的身影。

朔风哀嚎，沙暴再起。叶天将韩雪缚在背上，神雕的星图尾羽指向东方。他未看见怀中人眼角滑落的血泪，更不知她正用最后清明压制着即将苏醒的魔神——葬星海的尽头，十二盏青铜灯正在鬼火中明灭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