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漫长的季节

当白昼的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吞噬，漆黑的纱布终于遮掩了全部的天空，青山黯淡，绿水成渊，一叶扁舟浮于江上，上面站着一个女人和男孩。

“这里是长江三峡中的瞿塘峡，离夔门很近。”男孩悠悠开口。

女人不语，只是一味地划着船杆。

“你很紧张啊，麻衣。”

“拜托，老板，那可是龙王的骨殖瓶啊，你自己怎么不去取？”酒德麻衣气鼓鼓地嘟囔着。

“谁说我不去？”男孩歪起脑袋打量着她，说道：“我要是不去，你又怎么进得去？”

“真的吗！”酒德麻衣有些惊喜。

说实话，当她接到这项任务时，还以为老板是想找个理由杀她灭口呢，毕竟这些年做了那么多脏活，哪天被上线给处理了也实属正常！

“不用担心，我的女孩，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杀死你，也没有人敢杀死你。”

男孩踏出小舟，站在了江面上，低头看着如渊的江水。

“康斯坦丁，我来将你送进，你命定的舞台。”

他的身影如烟灰般飘散在风中，消失不见，只留下阴冷的笑声回荡在江面。

“切。”酒德麻衣低低地叹了口气，“还不是只有我自己，一点儿也不靠谱。”

“我听得到哦。”男孩的声音突然响起。

酒德麻衣抓狂地揉了揉头发，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干脆利落地穿戴好潜水设备，从小舟上一跃而下，坠入水中。

水下的视野不甚清晰，不过酒德麻衣的潜水头盔自带强力射灯，她打开射灯，首首的光线从头盔上射出，照亮了水底的世界。

小鱼小虾们在夜间很少活动，他们通常会藏在暗处或沙子里睡觉，以避免被想吃夜宵的捕食者发现。稍大些的动物也都藏进了洞窟里，不再露面。

万籁俱寂的夜晚，就连海底世界都陷入了沉默，她的目光所及，只有细白的沙子和褐色的礁石。

五十米，一百米，一百五十米，她不停下潜，首到头顶的光束也刺不破水底的黑暗。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水中停滞了一下，就像是到达了某个分界线，界里界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酒德麻衣犹豫了片刻，还是向前游去。

世界突然变得明亮了起来，一扫之前的昏沉，那是青铜的世界。她警觉地西下张望，看见了各种青铜器具散落在水底，而在她的正前方，有一面无限高大，无限平坦的墙壁矗立着。向上看去，向下看去，都只有森冷的青铜色。

“那是…门吗？”酒德麻衣惊呆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宏伟的门，就像是生者世界和死者世界的界限，封印着无尽的鬼魂。

“芝麻开门啦。”男孩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耳边响起，是那么轻柔。可就是这轻柔的声音，却让整个水底世界都颤抖了起来。

巨大的门扉从中间缓缓裂开一道缝隙，积攒了千年的尘埃从门上抖落，漂散在水中。

酒德麻衣穿越门中的缝隙，进入了宽阔的青铜古道中。古道两侧，无数由青铜浇铸的，蛇头人身的侍卫静静地站着，他们的头都朝着大门的方向，像是在注视着闯入龙王宫寝的蟊贼，胆敢踏入一步，便要碎尸万段！

酒德麻衣的心底升起森森寒意，她看着这诡异的画面，感到进退两难。

忽然，水流狂涌的声音在酒德麻衣的耳边隆隆作响。她抬头望去，巨大的阴影在她的头顶盘旋，它那足足有二十米长的身体卷起了巨大的涡流，修长的身体上闪动着古铜色的光，粗壮的尾巴宛如螺旋桨一般搅动着水流。

那是一只龙！

“我…靠！”酒德麻衣脸色惨白，拔腿就跑。

可是那头巨龙并不准备放她离开，它朝着酒德麻衣极速突进，只是眨眼间便越过了她，堵在了青铜门前。

巨龙探出脑袋，盯着酒德麻衣，它那巨大的赤金色瞳孔中仿佛有岩浆在流淌，散发着无尽的威严。巨龙伸出了锋利的爪子，似乎是想抓住她，又似乎是要把她拍成肉泥。

“退下。”男人淡漠的声音从青铜古道的另一头传来。

巨龙将爪子挪开，振翅越过她的头顶，回到了男人身边。

酒德麻衣慌乱中回过头，看见身着白袍的男人正站在古道尽头，遥遥地望着自己。

“还是那么畏头畏尾的。”他蹙了蹙眉，朝着酒德麻衣招手。

巨大的威严笼罩了她，她不敢违抗那个男人的命令，只能机械地迈出腿，一步一步地向男人走去。

一道虚影忽然从酒德麻衣的身体中分离出来，凝成了一个男孩的模样。男孩挡在了她的身前，也挡住了那不可忤逆的威严。

“你比我预想中苏醒的更早，为什么？”男孩盯着白袍男子，语气中带着疑惑。

白袍男人冷冷地笑了，却不说话。

“我见过那个孩子了。”男孩突然转移了话题。

白袍男人的眼角微微抬起，一抹清亮的光从他漆黑的瞳仁中闪过。

“我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男孩微笑着说：“你也想要…杀死它，对吗？”

白袍男人沉默了片刻，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缓缓开口道：“只是想要活下去罢了。”

“那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自诩天命，却还是看不透。”男人沉吟道：“整个世界都将被重启，回到荒芜的时代，等到新的皇帝诞生时，我们将从轮回中获得新生。”

“你觉得那孩子能成为新世界的主宰？”男孩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捂着自己的肚子，弯腰弓背，癫狂地大笑。

“还有你，不是吗？”白袍男人也笑了，他轻声说道：“你杀不掉他，只能帮他。”

癫狂的笑声突然消失了，男孩收起浮夸的表情，平静地看着白袍男人：“是啊，杀了他的话，哥哥是不会原谅我的。可你想错了，我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只走自己的路。”

“我可以不杀他，甚至可以帮助他，但我要从你这里拿走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男孩狞笑着说：“我要你的骨。”

白袍男人沉默了。

“怎么，原本是要留给你的孩子，舍不得吗？”男孩讥笑道。

“不，我可以给你，但是我有一个要求，那也正是你要做的。”白袍男人摇了摇头，“把康斯坦丁送到他的身边吧，我们的王座，不能全都交予你手。”

“可以。”男孩满意地笑了，他握住白袍男人的手，说道：“诺顿殿下，我静候你的轮回。”

“我能相信你吗。”

“当然。”男孩轻轻地抱住了他，“君王一诺，万死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