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双生局**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时，漓水河面正漂浮着九十九盏朱砂描金的孔明灯。暖黄光晕在沈家飞檐下流转，将戏台西周的青铜獬豸兽映得宛如活物。林辰蜷在暗格里，后腰硌着铸铁管道凸起的螭纹，血腥味混着檀香从雕花缝隙渗进来——这味道与五年前的重阳夜宴如出一辙。

"咔嗒。"

头顶传来机关转动的轻响，他握紧袖中淬毒的暴雨梨花针。三寸见方的暗格西壁浸着水汽，戏台底板年久失修的霉斑在他玄色劲装上洇开深色痕迹。当《霓裳羽衣曲》的琵琶拨出第一个音时，林辰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那夜母后鬓间的九鸾衔珠钗也是这样叮咚作响。

"陛下小心！"

记忆里的尖叫刺破琴音，鱼肠剑寒光映出刺客袖口翻飞的螭纹。母后扑向御座的刹那，林辰看见父皇腰间玉佩裂成两半，半枚虎符滚落在血泊里，沾着朱砂写的"沈"字。

"殿下可闻出这香里加了什么？"

陈九沙哑的嗓音突然在耳畔回响。三日前老宦官将密报藏在翡翠虾饺中，枯瘦的手指蘸着茶水，在紫檀案几上画出双环相扣的图腾："沈家用二十年把漓水染成铁锈味，今夜该见分晓了。"

戏台突然震颤，林辰的额角撞上冰冷管道。铸铁相互摩擦的呜咽声从地底传来，竟与父皇临终时喉间翻滚的血沫声诡异地重叠。他摸出火折子擦亮，昏黄光线里，密密麻麻的管道沿着暗河走向虬结延伸，管壁上凝结的暗红铁锈像干涸的血迹。

"贵客到——"

司礼官拖长的尾音惊起檐下白鹭，沈老夫人拄着金丝楠木鸠杖踏入戏园。林辰透过雕花孔洞望去，老妇人发间累丝金凤簪的尾羽在灯下泛起幽蓝——那是内廷尚服局独有的冷焰淬金术。

"十年前户部亏空三百万两白银，沈家捐出半副身家充作军饷。"沈昭然的声音贴着暗格顶板传来，银甲战靴碾过机关枢纽，"陛下可知那些银锭，最后都铸成了什么？"

霓裳曲陡然转急，十二名彩衣伶人甩出七丈红绸。林辰看着沈清欢踩着鼓点旋身，绯色裙裾翻飞间露出绑在小腿的玄铁机括。当鱼肠剑寒光刺破红绸时，他袖中的暗器己对准管道交汇处的青铜阀口。

"孤记得沈参将最爱《长恨歌》。"林辰突然抬高声音，指腹着袖口金线绣的螭纹，"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不知今夜要埋的是杨妃，还是明皇？"

戏台轰然塌陷的刹那，铸铁管道中喷出赤红铁水。沈清欢的软剑擦着他咽喉划过，剑锋挑开腰间玉坠。鲛绡裂帛声中，林辰看清羊脂白玉上竟映出双生螭纹——与他手中虎符暗刻的纹样严丝合缝。

"你以为解药真是藏在胭脂里？"沈清欢染着丹蔻的指尖掠过他渗血的锁骨，鎏金点翠步摇突然迸射寒芒，"每月初三我簪的这支'栖凰钗'，才是化功散真正的药......"

地底传来机括咬合的巨响，三百玄甲卫从管道裂隙中涌出。林辰反手扣住她命门，却在触及腕间胎记时瞳孔骤缩——朱砂色的凤尾痕蜿蜒如生，与父皇藏在寝殿密匣的画像分毫不差。画中女子额间也点着同样的花钿，落款处盖着褪色的"元熙"印。

"小心！"

沈昭然突然破开瓦顶跃下，银枪挑飞三支淬毒弩箭。林辰就势翻滚避开铁水，后腰撞上管道时，布料撕裂声里露出寸许肌肤——暗红斑驳的胎记形如烈焰，与沈昭然锁骨下的痕迹镜像相生。

戏台废墟中升起浓稠白雾，铸铁管道开始发出困兽般的悲鸣。林辰握紧半枚虎符，看着沈清欢的红裙在雾中忽隐忽现。当北疆特有的狼骨笛声穿透夜幕时，他终于明白地底流淌的不是铁水，而是混着朱砂的漓水——沈家竟用整条河道做了淬火池。

"二十年前先帝巡幸江南，在沈家别院留下件礼物。"沈老夫人的鸠杖突然穿透雾气，杖头镶嵌的夜明珠映亮她袖口暗纹，"今夜这九十九盏长明灯，该接皇子归巢了。"

林辰的后颈突然刺痛，暗格中沾染的檀香在此刻化作钻心剧毒。恍惚间，他看见十五岁的自己跪在钦天监观星台，监正颤抖的手指划过紫微垣："双星犯主，需以血脉至亲为祭......"

渡口方向突然传来战马嘶鸣，盖过了戏园中的刀剑铿锵。沈昭然银甲上溅满铁锈，将另半枚虎符抛来时，林辰看清上面沾着的不是血，而是北疆王族墓葬特有的青金石粉。

"好弟弟，"他的兄长在混战中露出森白牙齿，"这出《霓裳羽衣曲》的终章，该换我们共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