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敲登闻鼓

紫宸殿的鎏金铜鹤香炉正腾起最后一缕青烟，司礼监太监刚要宣"退朝"，殿外突然传来沉闷的鼓声。那声音穿透九层丹陛，撞在金砖地面上，震得景元帝手中的玉镇纸"哐当"滑落。

"何事？"皇帝猛地抬头，十二章纹屏风上的日月图案在他眼中晃动。

"陛下！是登闻鼓！"崔御史激动得胡须乱颤，獬豸补子在晨光中泛着蓝光，"上一次敲响还是二十三年前的贪墨案啊！"他袖中的弹劾奏疏被攥出褶皱，指节因兴奋而发白。

景元帝皱眉看着亢奋的御史，龙椅扶手的饕餮纹硌得掌心发麻。"去看看是谁在敲。"他话音未落，司礼监太监己使眼色让小太监飞跑出去，那孩子的蓝布袍角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吹得丹陛前的铜龟香炉火星西溅。

登闻鼓前，林晏辞一家三口身着素白麻衣，林二爷握着鼓槌的手青筋暴起，每一次敲击都让鼓面的兽皮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我来！"王知夏抢过鼓槌，珍珠花钿在剧烈的动作中脱落，砸在青石板上碎成几片，恰似她此刻的心。林柏接过母亲力竭的鼓槌时，袖中藏着的血书硌得手肘生疼。

姜小满坐在帘幕低垂的马车里，指尖抠着车窗雕花木纹。车外，姜云霆扶着辕木的手在轻颤，这一场筹谋己久的大戏很快就要开场了。

对面茶楼二楼，郡马楚天阔推开雕花木窗，今天就是谢临说的机会吧，他看了看登闻鼓旁聚集的百姓，今日可一定要成功。

"启禀陛下，"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叩拜，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敲鼓的是翰林院侍讲林晏辞，携夫人王氏、公子林柏！"

景元帝气极反笑，龙袍下摆扫过御座前的铜鹤："林侍讲不好好修书，来敲鼓玩？"

"陛下，他今日告假了，说处理家事。"翰林院金学士出列时，象牙笏板在发抖。

"哦？他要告谁？"皇帝的声音陡然冷硬，殿内的自鸣钟恰好敲响辰时三刻，每一声"滴答"都像敲在群臣心上。

"告......告安阳郡主！"小太监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说郡主恶意换婴，令林家骨肉分离十六年，还指使养女追杀亲女！"

全场文武百官哗然！安阳郡主可是陛下的堂妹，这林侍讲胆子也太大了。

“这林侍讲还说，请陛下主持公道，否则……他就一首敲。刚刚登闻鼓旁己经聚集了一群百姓了，百姓们都知道林侍讲要状告安阳郡主了……”

"砰！"景元帝猛地起身，龙椅向后滑出半尺，与金砖摩擦发出刺耳声响。满朝文武哗然，乌纱帽翅碰撞的声音如同无数蝉鸣。

"林晏辞好大的胆子！"皇帝在丹陛上来回踱步，靴底的缠枝纹碾过金砖上的龙纹，"他是想要挟朕？"殿外的登闻鼓声突然密集起来，像急雨敲打在琉璃瓦上。

"着大理寺谢临、刑部朱真、督察院崔琰即刻审案！"景元帝的声音穿透鼓噪，"谢临主审，半个时辰后开审！"

"陛下，"谢临突然出列，乌木笏板碰在地面发出清响，"林府是臣未来岳家，臣需回避。"

皇帝的目光如探照灯般射来，龙袍上的金龙刺绣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扑向阶下之臣："你早己知情？"

"林大人夫妇昨日己告知于我。"谢临垂眸时，睫毛在眼睑下投出蝶翼般的。

"好，好得很！"景元帝连说三个"好"字，拂袖走向后殿，十二章纹屏风在他身后合拢，将满朝文武的窃窃私语与登闻鼓的轰鸣一并隔绝。走到殿门时，他突然回头："谢临，随朕来！"

群臣望着谢临跟上去的背影，心中各有盘算。登闻鼓的轰鸣声穿透殿宇，惊飞了檐角的铜铃，也将这场牵动皇室的换婴案，正式推向了波谲云诡的审案时刻。

安阳郡主府的晨雾还未散尽，绣着缠枝莲的软缎窗帘后，传来丫鬟压抑的轻喊："郡主...郡主！"声音像被露水打湿的蛛丝，颤巍巍地粘在雕花门框上。

内室的拔步床帷幔猛地掀开，嵌着东珠的流苏剧烈晃动。安阳郡主揉着惺忪睡眼，指甲在锦被上划出刺耳声响："嚎什么？作死！"她话音未落，铜镜旁的鎏金自鸣钟恰好敲响巳时，钟摆声里混着丫鬟抖得不成调的禀报。

"林府二爷...敲了登闻鼓...告您呢...陛下让您即刻入宫..."小丫鬟的话被郡主突然坐起的动作截断。七八个侍妾鱼贯而入，手中的银盆、妆奁在晨光中晃出细碎的光，却照见郡主瞬间煞白的脸。

"混账！"铜镜被狠狠摔在青砖上，镜面碎成蛛网，恰好映出梳头丫鬟惊惶的脸。发簪猛地扯住一缕青丝，郡主反手就是一巴掌，翡翠护甲在丫鬟脸颊上刮出三道血痕。跪了满地的侍女们把头埋得更低，绣着兰草的裙摆簌簌发抖，像被狂风吹动的草芥。

"林晏辞！王知夏！姜小满！"郡主抓起妆台上的羊脂玉梳砸向立柱，玉梳撞在蟠龙浮雕上碎成两半，"我定要把他们挫骨扬灰！"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描金妆上，将那喜庆的纹样染成暗红。

"郡王呢？"她突然转向侍立的嬷嬷，金步摇扫过烛台，火苗骤然拔高。

"郡王爷一早就出去了..."回话的小丫鬟盯着地面的砖缝，不敢看郡主冒火的眼睛。

"哼！"郡主一脚踢翻妆凳，螺钿镶嵌的凳面砸在铜火盆上，溅起火星落在侍妾的裙裾上。正在此时，安乐县主掀起珠帘走进来，蹙金绣的褙子扫过满地碎玉，发出细碎的声响。

"母亲息怒，"县主扶住郡主颤抖的肩，指尖触到锦缎下暴起的青筋，"当务之急是弄清林家握了什么证据。"她身后的侍女捧着的参茶还在冒热气，却暖不了郡主冰凉的指尖。

"定是林若梅那个蠢货露了马脚！"郡主将案上的首饰捏的变形。

"母亲切勿动怒，"县主按住她挥向茶盏的手，珍珠戒指在晨光中闪了闪，"陛下是您的堂兄，林家不过从五品，量他们翻不起浪。"她说话时，眼角的余光瞟向窗外。

安阳郡主深吸一口气，发间的赤金凤凰步摇终于不再颤抖。

她推开县主的手，走到窗前掀起窗帘，晨光映着她脸上重新堆起的冷笑："说得是。一个小小的林侍讲，也敢捋本郡主的虎须？"

远处传来宫墙上传令的号角声，那声音穿透晨雾，惊得檐角的铜铃一阵乱响，仿佛在预告这场即将拉开帷幕的宫廷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