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藤影疑踪

豆油灯芯在陶盏里蜷成焦黑的卷，苏蓼盯着土墙上蛇形炭画，后槽牙咬得发酸。

火光在她眼底跳动，映出一抹猩红，仿佛那条炭画的蛇随时会扭动着从墙上滑落。

赵五草屋里的脚印还带着湿泥，显然是趁夜溜的——他编了半个月藤筐，每日领藤条时总说“西头林子好砍”，可今日翻出的纸片上，“鬼面狼要藤筐换”几个字像根刺扎进她掌心。

指尖着那几个字，纸面粗糙的纤维刮过皮肤，隐隐作痛。

“阿秀。”她转身时撞得门框吱呀响，木屑簌簌落下，“把这月藤条领取记录拿来。”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木屐碾过碎石的声响，咯吱咯吱，像是有人踩着骨头走近。

张师傅扛着半人高的藤捆跨进门，藤叶上还沾着晨露，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水光。

“苏娘子，我带二柱他们把近三日砍藤的路径走了一遍。”他放下藤捆，粗糙的手掌抚过青黑藤条，指腹蹭掉一层薄泥，“西头林子的藤条根须都带红锈，可今早我在废弃驿站外捡了这根——”他从怀里掏出截断藤，表皮被刮得发白，露出一道细若蚊足的凹痕，“您看这刻痕。”

苏蓼凑近，鼻尖几乎贴上藤皮，一股淡淡的腐木气息钻入鼻腔。

她眯起眼，看清那道凹痕内竟藏着浅黄印记。

“这是旧年官府的‘三等军资印’。”张师傅用拇指抹去残泥，喉结滚动两下，“也就是说，咱们砍的这些藤条，本该是送军营的。”

草棚外突然掠过一阵风，掀得竹帘哗啦响，夹杂着远处藤蔓摩擦的沙沙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林间缓缓蠕动。

顾云策的青衫角先扫进来，他手里捏着块碎布，指节泛白：“驿站后墙有蛇形刮痕，和铜片纹路吻合。”他摊开碎布，边缘焦黑如被火烧过，一股残留的焦苦味扑鼻而来，“墙角泥里挖到的，阿秀刚看过。”

话音未落，阿秀提着药箱挤进来，银簪碰得叮当响，药瓶轻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影络藤的灰烬。”她翻着药箱里的瓷瓶，幽绿粉末从瓶口溢出一丝烟气，“这藤烧了会冒绿烟，我去年在南边见过黑狼的人用它传信——”她突然噤声，目光扫过苏蓼紧绷的下颌。

苏蓼的指甲掐进掌心，温热的血渗出指缝，滴落在地上，溅起一缕尘埃。

鬼面狼、官府军资、影络藤……这些线头在脑子里绞成一团。

她抓起桌上藤条，纹路与墙上蛇形重叠的瞬间，后颈泛起凉意——黑狼要这些藤条，绝不是编筐这么简单。

“阿龙和小梅。”她突然开口，声音干涩如砂纸擦过铁器，“让他们明早跟运藤队走。”张师傅刚要说话，她抬手止住，“我看过他们的手，阿龙握刀稳，小梅能装哑巴——”她扯出个冷硬的笑，嘴角牵动时拉出一道裂痕般的弧度，“就说他们是新招的制藤工，黑狼要藤筐，咱们就给送上门的‘货’。”

顾云策的指尖在碎布上轻轻叩了两下：“藤筐里嵌灵核种芽碎屑。”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若他们到了黑狼老巢，灵气波动会激得碎屑发热——”

“好。”苏蓼打断他，抓起炭笔在地图上圈出驿站位置，墨迹未干便晕染开来，像一条蜿蜒的蛇。

她抬头时，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眼，“你今晚去驿站布困灵阵，别让他们发现咱们动了藤条。”

夜漏滴到三更时，陈公公的咳嗽声从院外传来，沙哑而压抑，如同枯叶被风吹动。

苏蓼刚拉开门，就见老人捧着本裹蓝布的旧书，指节青得像枯藤：“这是《宫中器物录》。”他把书塞进她手里，布面还带着体温，“蛇纹密盒的机关，还有……鬼面狼的腰牌样式。”

苏蓼翻开书页，泛黄纸页上画着缠蛇纹的铜锁，旁边小楷写着“密使持此锁，可开九州暗库”。

陈公公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当年秘作局的密使，手底下都养着‘影子’。鬼面狼……可能就是哪个大人的影子。”他枯瘦的手按住她手背，冰冷如蛇鳞，“苏娘子，影子上头，还有提线的人。”

晨雾未散时，阿龙和小梅己站在营地门口。

阿龙背着装满藤筐的竹篓，小梅抱着个粗陶瓮——里面埋着苏蓼亲手塞的灵核碎屑。

她摸了摸小梅发顶，草花在晨风中微微颤动，散发出淡淡清香，那是流民团的暗号。

“走稳当些。”她声音哑得像砂纸，“日落前若见绿烟，就往东边林子跑。”

阿龙咧嘴笑，露出缺了颗的门牙：“苏娘子放心，咱俩的命，比这筐藤条金贵。”

队伍转过山坳时，苏蓼还站在高台上。

晨风吹得她布裙猎猎响，掌心的蛇纹铜片被捂得发烫，仿佛烙进了皮肤。

忽然，身后传来细碎的响动——她回头，见菜园里那株灵核种芽的嫩芽正缓缓舒展，新长出的叶片泛着幽蓝荧光，尖端首指东南方，正是阿龙他们离去的方向。

苏蓼盯着那抹荧光，喉间泛起股铁锈味。

她攥紧铜片，指节发白，远处山雾里，似乎有藤条摩擦的沙沙声正顺着风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