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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盗书疑云
晨雾裹着湿冷钻进衣领时,苏蓼己经在议事棚的竹桌前坐了半柱香。
她攥着阿龙递来的半块冷饼,牙齿咬得发酸——不是因为饿,是因为那行被夜风吹皱的字迹还在眼前晃:归墟阵需引者血启,引者失谱则阵乱……
“苏姐!”刘猛掀帘的动作太急,草绳门帘“啪”地拍在泥墙上,惊起屋檐下栖息的一只麻雀,“王大牛把营地西个出口全封了,带刀的守木桥,拿棍的堵竹筏,连狗洞都塞了草堆。”
“医部的人都在东晒场。”阿秀跟进来时,发尾还沾着露水,带着淡淡的药草清香。
她把怀里的药箱往桌上一放,木箱与竹桌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我让小桃盯着,谁都没单独离开过。”
苏蓼抬头扫过五张紧绷的脸:刘猛攥着腰间短刀,指节发白;王大牛搓着掌心老茧,喉结上下滚;阿秀捏着药杵的手在抖;李大夫扶着桌沿,镜片蒙了层白雾;连最沉得住气的顾云策都站在门边,指尖抵着太阳穴——他定是一夜没睡,眼尾红得像浸了血。
“阿龙,再说一遍。”苏蓼把冷饼按碎在掌心,碎屑簌簌落进竹缝,空气中飘起一丝麦粉的焦香,“你昨夜巡夜时,看见的人影什么样?”
阿龙蹭了蹭冻红的鼻尖,往火盆边凑了凑,炭火噼啪作响,热气扑在他冻僵的脸上:“戌时三刻,我给医部送完热姜茶往回走,看见库房后窗有个影子。”他比划着,“瘦得像根芦苇秆,走路没声儿,鞋尖儿翘着——对了!”他突然拍大腿,震得火盆火星西溅,“那衣裳下摆有块补丁,蓝布补青布,歪歪扭扭的,跟张婶子给小福做的那件一模一样!”
“张婶子的针线活?”阿秀猛地抬头,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紧张,“医部学徒里,只有春杏的旧制服是她补的。”
“春杏……”她声音突然哽住,像是喉咙里卡了根刺,“上个月还说要给我送新晒的干菊花。”
顾云策突然蹲下,手指抚过库房泥地上那半枚脚印。
指尖触感微凉,泥土略带潮湿。
他凑近些嗅了嗅,又从袖中摸出片薄瓷片,刮起点泥屑:“灵锁花的香气。”他抬头看向李大夫,声音低而清晰,“混着梦魂草?”
李大夫接过瓷片,放在鼻尖轻嗅。
他的手指抖得厉害,镜片滑到鼻尖都顾不上推:“灵锁花长在泥滩深处,性凉,能镇灵脉;梦魂草……”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发颤,“是我上个月教学徒们认的,治夜惊的,需在寅时采摘。”
苏蓼的指甲掐进掌心,隐隐传来刺痛。
她想起昨夜梦里翻涌的黑雾,想起李大夫说锁灵散时欲言又止的眼神——原来那株食人藤不是偶然,原来医部早有内鬼。
“刘猛,带战部把东晒场围起来。”她突然站起来,竹椅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阿秀,把医部所有学徒的针线篮都收来。”她转向王大牛,“你带人去查春杏的铺位,床板底下,草席夹层,别漏了。”
“苏姐,您这是?”刘猛挠头,语气中透着疑惑。
“春杏的补丁是张婶子缝的,但张婶子的针脚是左撇子。”苏蓼扯过阿秀的药杵,在桌上画了个歪扭的十字,“可阿龙说补丁歪向右边——有人穿了别人的旧衣裳。”她指节叩了叩那半枚脚印,“木楔钉在鞋跟外侧,是惯走山路的人才会打的。”
顾云策突然笑了,眼底的红褪了些:“所以你要引蛇出洞。”
苏蓼从怀里摸出本簇新的麻纸本,封皮上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山蔬补录》。
她翻开第一页,正是她昨夜在顾云策窗前瞥见的归墟阵图,墨迹还没干透:“今晚戌时,让小福在医部晒场大声说,我把新抄的《山蔬谱》晾在库房梁上了。”
夜漏到三更时,库房梁上的麻纸本被风掀起一角。
小梅缩在梁上的草堆里,手心全是汗——她怀里的短刀是刘猛磨了半宿的,刃口还带着铁腥气。
窗棂“吱呀”响了声,小梅屏住呼吸。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个瘦高身影,腰间挂着个铜铃——是春杏的铜铃,她总说这是她娘留下的。
那人踮脚够到梁上的本子,手指刚碰到封皮,梁下突然亮起火把。
刘猛的短刀架在对方后颈时,小梅听见自己心跳得像擂鼓。
“说!谁派你来的?”刘猛的刀背重重磕在对方后颈。
那人大哭起来,声音尖细得像被掐住脖子的猫:“是黑狼寨的周老三!他上个月混在流民里进的营地,说只要我偷到《山蔬谱》,就给我娘治腿......”她突然抬头,月光下,右耳缺了块——根本不是春杏,是上个月来投医的马二妮!
苏蓼捏着那半枚木楔脚印,站在人群最前面。
她看见阿秀红着眼把马二妮的铜铃摘下来,看见王大牛从她铺盖里翻出块黑狼寨的狼头令牌,看见顾云策在她鞋底刮下泥滩特有的红泥——和食人藤生长的地方,一模一样。
“即日起,医部设灵书守护组。”苏蓼的声音在晨风中炸开,“阿秀任组长,每三日换防,钥匙分三个人管。”她转向李大夫,“您把《山蔬谱》的关键部分抄三份,分别藏在厨房梁上、药窖第三层、我枕头底下。”
顾云策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
她低头,看见他掌心躺着封蜡封的信,火漆印是朵六瓣梅花——白鹿书院院长的私印,她在旧账本上见过无数次。
“贾老板天没亮就来敲我窗户。”顾云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贴着她的耳朵,“他说在菜筐底下捡到的,上面只写了一句......”
苏蓼拆开信,墨迹未干的字刺得她眼睛发疼:归墟祭坛,等你赴约。
“苏姐!苏姐!”阿秀的喊声从医部方向传来,她跑得太急,药箱里的药瓶撞得叮当响。
苏蓼看见她鬓角的汗混着晨露往下淌,看见她嘴唇抖得说不成句,看见她身后跟着七八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那些孩子的小脸烧得通红,手指像鸡爪似的蜷着,正一下下抽搐。
晨雾突然浓了。
苏蓼闻见风里飘来股甜腥气,像腐烂的灵锁花,又像……她低头看向手里的信,梅花印在晨雾里渐渐模糊,仿佛要渗进她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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