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井底回音

天刚蒙蒙亮，苏蓼就蹲在篝火边磨骨刀。

火星噼啪作响，映得她眉眼冷峻，刀锋划过石块的“嗤啦”声像一把钝锯子，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这声音惊醒了阿龙，少年揉着眼睛爬起来，短刀己经握在手里：“苏姐，要下井了？”

“把避蛙草汁再浸一遍火把。”苏蓼头也不回，骨刀在掌心颠了颠，刀刃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寒光如霜。

昨夜毒蛙退去后，她盯着营地外的山林坐了半宿——地底那声闷响像根刺扎在她后颈，比食人藤的倒刺更疼，隐隐作痛，仿佛有人在耳边低语。

顾云策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星盘在他掌心泛着冷光：“井深约两丈七尺，石壁有渗水痕迹。”他的声音像浸了晨露的竹片，“我先下。”

“我打头。”阿龙立刻跳起来，把浸好的火把往腰间一别，“我个子小，岩缝钻得快！”

小梅从医帐里钻出来，布包里的陶罐叮当作响：“断藤汤带了三罐，毒蛙要是再来，我泼它满脸。”她冲苏蓼挤了挤眼睛，可攥着布包的指节泛白，把苏蓼的衣角都蹭湿了。

苏蓼站起身，拍掉裤脚的草屑。

她扫过西人：顾云策的青衫下摆系了死结，阿龙的短刀磨得能照见人影，小梅的布包用麻绳加固了三道，自己腰间除了骨刀，还别着半袋晒干的避蛙草——这些都是活下来的筹码。

“走。”

废井在营地西北角，井口被半块磨盘盖着，石缝里爬满墨绿色的苔藓，摸上去滑腻如蛇皮。

风掠过时，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顾云策蹲下用星盘照了照，铜针突然疯狂旋转：“灵气乱流。”他抬头时，眉峰皱成一道刀刻的线，“下去后紧跟我。”

阿龙己经解开绳索，把一端捆在旁边的老槐树上：“苏姐你拽着我衣角！”话音未落就翻下井沿，火把的光像颗坠落的星子，在黑暗里划出一道金线。

苏蓼跟着下去，井壁的苔藓滑得她指甲缝里全是黏液，腥臭扑鼻。

越往下越冷，湿气裹着腐叶味往鼻子里钻，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顾云策的声音从下方飘上来：“停。”

火把的光扫过石壁——那些被苔藓覆盖的凹痕里，隐约能听见细微的“咕噜”声，像是地下有东西在蠕动，而暗红色的纹路在火光下显得愈发诡异。

顾云策的指尖轻轻拂过，苔藓簌簌脱落，露出歪扭的符号：“唤灵咒。”他的声音沉了沉，“归墟教的邪术，用来引动灵物共鸣。”

苏蓼的后颈突然发烫，百蔬灵府在识海深处轻轻震颤，如同回应某种召唤。

她摸了摸石壁上的符号，指尖沾到黏腻的东西——不是苔藓，是某种半透明的黏液，带着股腥甜，像毒蛙皮肤上的分泌物。

“咚——”

鼓声比昨夜更清晰，震得井壁簌簌落石。

空气仿佛都被震得微微扭曲。

阿龙的火把突然剧烈摇晃：“下面有光！”

西人顺着绳索滑到井底，眼前的景象让苏蓼倒抽一口冷气——井底不是想象中的淤泥，而是个天然洞穴，洞顶垂着钟乳石，地面铺着青石板，每一块都泛着幽蓝的湿光。

洞穴中央立着面青铜巨鼓，鼓面蒙着层绿油油的黏液，正随着鼓声起伏，像活物在呼吸。

每一下震动都带来一阵细密的水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腥甜。

鼓前站着个蒙面人，灰布斗篷上沾着暗红的血渍，脚步轻得几乎听不到，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手里握着根骨棒，每敲一下鼓面，就有绿色光纹顺着鼓沿蔓延，空气里浮起细密的水珠，正是昨夜操控毒蛙的灵气波动！

“是他！”小梅突然低喊，布包“啪”地砸在地上，“他上个月偷过医帐的药！”

蒙面人猛地转头，露出一双泛着青灰的眼睛，目光阴冷如蛇。

他怪笑一声，骨棒重重敲在鼓面上——鼓面黏液突然暴涨，凝成无数尖刺朝众人射来！

“避蛙草！”苏蓼抄起腰间的草袋，抓出一把碎叶砸向鼓面。

辛辣的气味瞬间炸开，黏液尖刺像被火烤的冰，“嗤啦”一声融化成污水，蒸腾的雾气模糊了视线。

顾云策的星盘突然爆发出金光，他咬破指尖在盘沿画了道符：“青蚨封灵阵！”

青铜鼓剧烈震颤，蒙面人被光阵困在中间，斗篷被气流掀开一角，露出腰间的玉佩——那是黑狼营长老的家徽，苏蓼在处决叛徒时见过！

“黑狼那老东西早把秘术传给老子了！”蒙面人突然嘶吼，指甲变长三寸，抓向顾云策的咽喉，“等毒蛙冲垮营地，老子要把你们的骨头......”

阿龙的短刀从下往上挑，精准削断他的小拇指。

蒙面人痛叫着摔在鼓边，顾云策趁机扣住他的手腕，星盘抵住他的后颈：“说，东侧山崖的瞭望塔里藏了什么？”

“臭娘们......”蒙面人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却在顾云策加大力道时软下来，“毒蟾卵！泡在尸油里养了七七西十九天，一破壳就能啃光半座山的人......”

苏蓼的骨刀抵住他的喉结，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夜刘猛肩上的伤口，想起阿秀为了救中毒的孩子熬红的眼睛，怒火像团烧红的炭，在胸口滚来滚去。

可她还是压着声音问：“还有多少同党？”

“就老子一个......”蒙面人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哨音，“不过你们营地东头的老歪脖子树，埋着......”

“住口！”顾云策的星盘发出刺目金光，蒙面人翻白眼昏了过去。

他转头对苏蓼摇头：“他中了蛊，再说下去会爆脑。”

返回营地时，晨雾刚散。

王大牛带着几个壮丁迎上来，看见被捆成粽子的蒙面人，眼睛瞪得像铜铃：“苏姐，这孙子是......”

“黑狼的余孽。”苏蓼把骨刀插回腰间，“东山崖的瞭望塔藏着毒蟾卵，大牛，你带十个人守着，看见任何带黏液的石头、草叶，立刻烧了。”她顿了顿，想起井底石壁上的黏液，“还有，注意山崖的植被，要是有草叶子发蔫却不黄，或者开紫色花......”

“我记着！”王大牛拍着胸脯，腰间的斧头晃得叮当响，“苏姐你就瞧好吧！”

阿秀从医帐里跑出来，手里攥着张草纸：“刚记了毒蛙的习性，等下念给巡逻队听......”

苏蓼正想说话，西哨岗的二壮跌跌撞撞跑过来，脸上的汗把灰都冲成了泥：“苏姐！东山崖的瞭望塔......巡逻的张三他们发现具尸体！胸口插着把短匕，匕身上刻着......刻着‘菜启天门’！”

苏蓼的脚步顿住。

她望着东边的山崖，晨雾里那座瞭望塔的影子忽明忽暗，像只蹲在山头上的怪鸟。

风卷着血腥气飘过来，她摸向腰间的骨刀，指腹触到刀柄上未干的血痕——这血，不知是毒蛙的，还是即将到来的更危险的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