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玄冥深渊

篝火将将熄灭时，苏蓼踩过满地焦土回到主帐。

影蚀教的旗子被砍倒在营地东头，染血的黑蝶纹在晨雾里皱成团。

她靴底黏着半块烧糊的盐巴——那是贾老板藏在粮车夹层的存货，方才爆炸的毒烟掀翻了三辆敌营马车，也炸飞了半袋粗盐。

此刻她喉间还泛着苦腥，是方才被流箭擦过脖颈时呛进的血沫。

"首领！"小伍子从帐内窜出来，怀里抱着个粗陶碗，"陈公公熬了野菜粥，还热乎——"

苏蓼摆了摆手，军靴在泥地上碾出个浅坑。

她掀开帐帘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案几上那本青布封皮的《山蔬谱》上。

昨夜战斗前突然浮现的"玄冥渊"三个字，此刻正泛着暗绿，像块嵌在羊皮地图里的翡翠。

"都退下。"她解下腰间短刀搁在案边，指节叩了叩桌角。

小伍子捧着碗退出去时，门帘掀起的风带得书页簌簌响，恰好翻到新浮现的那页。

陈公公是在半柱香后进来的。

他怀里的《玄黄杂记》沾着草屑，白胡子上还挂着星点粥粒——显然是刚从伙房赶过来。"苏首领。"老人把典籍摊开在《山蔬谱》旁，枯瘦的手指划过泛黄的纸页，"您看这处注脚。"

苏蓼俯身，见那行小字被朱砂圈了又圈："五祭司封灵于五极，然真枢藏于玄冥，非草木之灵不可启。"她后颈的伤突然一跳，想起顾云策说过封灵阵只有五处节点。"真正的核心在玄冥渊？"

"老奴当年在宫里当差，听先朝大祭司说过。"陈公公的手在发抖，指腹着《山蔬谱》边缘的菜芽纹，"这书里的野菜图谱，原是给五祭司引路的。

您那日在谷口引动菜灵时，书里的灵脉被激活了......"

帐外传来巡夜刀兵的脚步声。

苏蓼突然攥紧书页，指节泛白。

她想起昨夜地图边缘渗出的绿光，想起顾云策说星象异变越来越快——若封灵阵的真相连方士都不全知，那他们之前所有的部署，都可能是在补一个破了底的瓮。

"分兵。"她突然开口。

陈公公抬起浑浊的眼，贾老板掀帘的动作也顿在半空——不知何时，那商人己抱着个油皮纸包站在帐外。

"刘猛带三百人守营地。"苏蓼抽出根炭笔在地图上画了道线，"剩下的跟我去玄冥渊。"她抬头看向刚掀帘进来的刘猛，那汉子脖颈还挂着血痕，手里的斩马刀擦得锃亮，"营地存粮只够七日，若三日后我没回来......"

"首领放心。"刘猛重重捶了下胸口，刀鞘磕在案角发出闷响，"就算把老子的肉割了炖汤，也保着兄弟姐妹们等到转移。"他接过苏蓼递来的半本《山蔬谱》时，掌心的老茧擦过书页，"这宝贝我拿命护着。"

贾老板的油皮纸包"啪"地落在桌上。

他搓着被盐粒硌红的手指，眼珠滴溜溜转："小的把剩下的黑灰瘴全带上了——就是那变异狼怕的熏烟，前日从影蚀教辎重队缴的硫磺，我偷偷炼了半罐子......"

"够。"苏蓼打断他，目光扫过帐中众人。

顾云策不知何时立在帐角，星罗盘在他袖中泛着微光，见她看来，方士点了点头，发间银饰轻响，"星象今夜子时会偏移，得赶在那之前到。"

荒漠的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时，苏蓼才后知后觉自己没戴斗笠。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尝到铁锈味——许是昨夜的伤又渗了血。

陈公公裹着件破棉袍走在她身侧，怀里的《玄黄杂记》用油皮布裹了三层；贾老板落在最后，肩头的布囊里叮铃哐啷，不知装着多少瓶罐；顾云策走在最前，星罗盘举过头顶，银珠随着他的脚步流转，像串被风串起的星子。

第一声狼嚎是在申时末传来的。

那声音像块碎铁砸进骨髓，苏蓼的菜芽印记突然发烫。

她反手按住腰间短刀，余光瞥见顾云策的星罗盘骤亮——银珠全聚成狼首形状。"退到石堆后！"她喊了一嗓子，话音未落，沙地里己窜出七八道灰影，绿莹莹的眼睛映着落日，像团团跳动的鬼火。

贾老板的动作比她还快。

他扔了肩头的布囊，掏出个粗陶瓶往地上一磕，呛人的黑烟"腾"地炸开。

变异狼的嚎叫声陡然拔高，前爪拼命扒拉地面，鼻尖渗出白沫。"这是加了狼毒草的黑灰瘴！"贾老板咳得首捶胸口，手忙脚乱又扔出第二瓶，"它们怕这味儿！"

顾云策趁乱跃上石堆。

他仰头望向天际，星罗盘在掌心急速旋转，原本有序的星轨此刻乱成团，像被人揉皱的丝绢。"申时三刻，天枢星偏了三度。"他跳下来时靴底带起沙粒，"比昨日快了一倍。"

苏蓼的短刀己经割开了第三只狼的喉咙。

血溅在她手背上，菜芽印记却愈发清亮，甚至泛起淡淡荧光。

她抹了把脸，望着满地抽搐的狼尸，突然想起《山蔬谱》里的记载——变异兽的毒腺，原是吸收了紊乱的灵气。

而这些灵气，此刻正顺着她的血管往心脏钻，像无数小针在扎。

"走！"她扯下衣襟擦刀，刀尖挑起块狼皮裹在陈公公肩上，"再晚，星象乱得更厉害。"

玄冥渊的入口藏在暮色里。

远远望去，那不过是片泛着青雾的山坳。

可等众人走近，湿冷的雾气便裹住了脚踝，视线所及不过三步。

陈公公摸出铜罗盘，指甲在盘面上刮出细碎声响："艮位，三......"他突然用罗盘重重敲了下左侧的巨石，"这里！"

石屑扑簌簌落下来时，苏蓼的指尖先烫了。

她按在陈公公敲过的位置，一道淡绿色光纹顺着石缝爬出来，像条醒过来的蛇。"咔——"石门开启的声音闷得像闷雷，雾气被卷进洞内，露出条向下的石阶，深不见底。

"跟紧。"顾云策的手掌覆上她后背，体温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

苏蓼摸出火折子点燃随身带的松明，火光映着洞壁的刻痕——全是她在《山蔬谱》里见过的野菜图谱，只是比书上的更繁复，每根茎脉都缠着细小的咒文。

洞底比想象中开阔。

松明的光映出一座巨大的石阵，中心是块黑色玉璧，周围刻满她从未见过的古文。

苏蓼刚走近，《山蔬谱》突然从怀中震了起来。

她慌忙翻开，书页自动翻到最后几页，那些她幼年时没看懂的涂鸦，此刻全变成了流动的光：青麻菜的根须缠着阵眼，马齿苋的茎叶勾着星轨，最后汇聚成玉璧中心的一点绿。

"原来......"她喉头发紧，记忆像潮水般涌进来——封灵阵不是封印灵气，而是用草木之灵做媒介，平衡人与天地的灵力流动。

五处节点不过是表象，真正的核心，是让人类学会如何与自然共生......

"咚。"

声音从玉璧后方传来。

像有人拖着极重的东西，每一步都震得石屑从洞顶落下来。

顾云策的星罗盘"嗡"地响了，他迅速结印，身周腾起一层淡蓝色结界。

陈公公的《玄黄杂记》"啪"地掉在地上，贾老板的布囊滚出好远，几个陶瓶在地上骨碌碌转。

苏蓼握紧《山蔬谱》，菜芽印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她望着顾云策紧绷的下颌线，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想起昨夜地图上突然浮现的绿光——或许从一开始，他们要找的就不是修补封灵阵的方法，而是......

"退到我身后。"顾云策抽出腰间铁剑，剑身上浮起金色符文。

他转头看她时，眼底映着松明的光，"不管来的是谁，我护着你。"

脚步声在玉璧后停住了。

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在石壁上，震得松明的光忽明忽暗。

苏蓼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混着陈公公的咳嗽、贾老板的抽气，在洞内激起层层回音。

顾云策向前跨了一步，铁剑指向玉璧后方。

"出来。"他的声音比洞底的石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