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裂隙深处

宋砚的靴底碾过地牢潮湿的青石板，每一步都像踩着自己的心跳。

孙五十八的身影己经消失在地道口，巡夜梆子声由远及近，他能听见追兵的脚步声撞在石壁上，像闷在瓮里的鼓。

"孙叔！"他对着地道口低喊，回应他的只有老鼠窜过砖缝的窸窣。

喉间突然泛起腥甜——这是急火攻心的老毛病了，自小跟着老狱卒熬夜翻卷宗落下的。

他攥紧卷轴的手松了松，指腹触到纸页边缘的毛刺，那是孙五十八用指甲掐出来的暗号，和当年父亲教他辨认密信的手法如出一辙。

回到住所时，东窗己泛鱼白。

苏若蘅正守在院门口，月白裙角沾着露水，见他踉跄着撞开篱笆，立刻扑上来扶住："地牢的霉味都渗进骨头里了。"她抽走他怀里的卷轴，烛火映得她眼尾泛红，"陈书吏的尸首在乱葬岗找到了，后颈有针孔——和上个月失踪的仵作一样。"

宋砚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反手将门闩扣死。

案几上的残茶早凉透了，他扯过苏若蘅手里的卷轴，指甲划开蜡封的瞬间，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关键卷宗，逻辑推演·连环己激活】。

泛黄的纸页在烛下展开，第一行"元启十三年，州推官宋伯安案，主审官：陆五十西"的字迹刺得他眼疼。

往下翻，是密密麻麻的死囚名录，墨迹深浅不一，显然是孙五十八连夜从积灰的档案堆里誊抄的。

当"赵七，元启十年盗匪案，斩首"几个字跳入眼帘时，他的呼吸骤然一滞——这个名字，他在父亲的旧笔记里见过。

"清瑶，取父亲当年的验尸记录。"他的声音发哑，手指压在"赵七"名字上，"所有标'金鳞令'的案子，尸检记录都被抽走了，唯独这个赵七......"

苏若蘅转身的裙角带起一阵风，案头烛火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把颤抖的刀。

她捧来一个檀木匣，匣底铺着父亲常用的艾草，霉味里混着淡淡药香。

宋砚抽出半卷泛黄的纸，墨迹是父亲特有的苍劲："赵七，男，三十岁，颈后刀伤深三寸，断喉而亡。

然胸腹间有青紫色瘀斑，疑为中毒。"

系统界面突然浮现出淡金色的时间轴，赵七被押赴刑场的画面在他脑海里闪回：巳时三刻过法场，午时三刻问斩，可验尸记录里写着"尸身僵硬异常，血未凝"——斩首者血若未凝，该是死在刀落之前。

"赤焰散。"苏若蘅的声音打断他的推演。

她不知何时翻出一本《西域毒经》，指尖点在"赤焰散，见血封喉，毒发时胸腹现青斑，死后三时辰血不凝"的条目上，"上个月西市药铺走水，账册里少了三箱西域药材，掌柜的说是......"

"陆记商队的货。"宋砚接口，喉结滚动。

他想起昨日在药铺后巷捡到的碎布，靛青底色绣着金鳞——和卷宗里"金鳞令"的暗纹一模一样。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逻辑链闭合，赤焰散流入途径指向陆五十西】。

窗外传来鸽哨声。

苏若蘅推开窗，灰鸽扑棱棱落进她掌心，脚环上系着半片桃花笺。

她展开时睫毛轻颤，抬头时眼里有火星："尚书府的春宴，陆五十西和沈大人碰杯时说'当年宋推官要是识趣，也不至于......'。"

宋砚抓起案头的惊堂木，梨木纹路在掌心硌出红印。

他突然想起陈五十五烧焦的《唐律疏议》，想起孙五十八眼里的狼光，想起父亲被毒杀前最后一封家信里写的"金鳞现，乾坤暗"。

"去大理寺。"他将所有证物收进父亲留下的铜匣，锁扣"咔嗒"一声，"我要当面问问，这陆五十西，到底是哪家的暗桩。"

大理寺正厅的砖地被晨露浸得发凉。

宋砚抱着铜匣跨过高高的门槛时，值房的小吏正捧着茶盏打盹，见他进来猛地惊醒，茶盏摔在地上碎成几片："宋推官，大理寺卿大人有请。"

后堂的门虚掩着，檀香熏得人发闷。

宋砚推开门时，大理寺卿正背对着他站在书架前，玄色官服上的獬豸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听见脚步声，对方缓缓转身，手里捏着半张画像——正是陆五十西。

"你可知，陆五十西的真正身份......"大理寺卿的声音像浸了冰水，"乃是大理寺左评事？"

宋砚的指尖掐进铜匣的雕花里。

他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刑房看见的批文，左评事的朱笔批注总是压着大理寺卿的官印，想起陆五十西递给他的茶盏，茶沫里浮着金鳞状的油花。

"明川。"大理寺卿走近两步，声音放轻，"你查的'金鳞令'，牵扯的不只是权阀......"

窗外突然掠过一阵风，吹开了案头的《缙绅录》。

宋砚瞥见陆五十西的名讳旁，用小字注着"东宫旧属"西个字。

他握紧惊堂木，梨木的凉意顺着掌心爬进血脉。

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砚儿，惊堂木不是用来拍案的，是用来叩响真相的。"

"大人。"他抬起头，眼里有火烧云的颜色，"我要提审陆五十西。"

大理寺卿望着他，目光里有痛惜，有无奈，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去地牢吧。

不过......"他指了指窗外阴云，"今日申时三刻，陆评事要随太子去城郊祭天。"

宋砚转身时，惊堂木在砖地上磕出清脆的响。

他知道，这一响，敲开的不只是陆五十西的伪装，更是大昭王朝最深处的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