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微察窥人心

卯时三刻的大理寺正厅还蒙着层青灰色的雾。

宋砚站在廊下，指尖无意识着袖中那半片残信，"小心她"三个字在掌心烫出个坑。

昨夜孙五十三递来的信笺还带着晨露的凉，而此刻苏若蘅抱着卷宗从月洞门进来时，发间木簪上的桂花纹，竟与信末那朵青莲纹重叠了一瞬。

"宋推官。"苏若蘅脚步轻得像片云，"今日要呈给寺卿的'童谣案'复审报告，我核对过三遍了。"她将卷宗递来，指尖与宋砚相触的刹那，宋砚闻到了极淡的沉水香——和父亲当年书案上的香灰味一模一样。

他垂眸接过，系统提示音在耳畔轻响：【心理侧写·微察启动，目标苏若蘅，当前心跳频率68/分（正常范围60-75），瞳孔无明显扩张，无说谎迹象。】宋砚喉结动了动，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那封"小心她"的信，暂时还是烂在肚子里。

正厅门槛传来靴底刮过青砖的声响。

刘西十九穿着玄色官服跨进来，腰间银鱼袋在雾里泛着冷光："宋推官，寺卿在东暖阁等你。"他目光扫过宋砚手中的卷宗，眉峰微挑，"可是要汇报'童谣案'？"

宋砚跟着他往里走，鞋底碾过满地碎琼似的霜花。

东暖阁的炭盆烧得正旺，大理寺卿周承业正捧着茶盏看卷宗，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还凝着睡意："明川，你说'童谣案'有异样？"

"回大人。"宋砚将卷宗摊开在案上，"此案原档记载，死者王二牛是坠井溺亡，但小人昨日复勘现场时发现，井壁青苔分布不均——若真是自行坠落，双手抓痕该在井壁中段，可实际抓痕集中在井口往下三尺处。"他顿了顿，余光瞥见刘西十九正用茶盏掩着半张脸，"更蹊跷的是，卷宗里缺失了王二牛邻居的证词。"

"荒唐！"刘西十九突然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茶沫溅湿了袖口，"那老妇目不识丁，当时只说'没听见动静'，自然不必录进卷宗。"他抬眼时，宋砚捕捉到他瞳孔猛地收缩——系统面板上，【微察】技能正闪烁着红光：目标情绪波动值+15（异常阈值为+10）。

周承业放下茶盏："刘寺正，去把当年的录供本取来。"

刘西十九的手指在案几上敲了两下，像是在按某种节奏："卑职这就去。"他转身时，官服下摆扫过宋砚脚边，带起一阵风，宋砚闻到了极淡的沉水香——和苏若蘅身上的一模一样。

"王捕头。"宋砚在刘西十九出门后低声唤住候在廊下的王五十二，"去西市茶棚，跟常去的老客们说，宋某要借调元启十九年的旧案。"王五十二颔首领命，靴底在青石板上叩出两短一长的声响——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两日后的卯初，宋砚正在值房核对验尸记录，王五十二撞开房门，额角沾着星子似的血珠："宋推官！

有人到御史台告你擅改卷宗！"他手里攥着张状纸，墨迹未干的"欺君罔上"西个字刺得宋砚眼疼。

大理寺正厅里，周承业将状纸拍在案上："明川，你可知这罪名？"

"知。"宋砚将元启十九年的旧案卷宗摊开，"但请大人过目这三处。"他指尖点在泛黄的纸页上，"其一，原档记载'三月十五雨'，可查《大昭历》，元启十九年三月十五是晴；其二，'证人李三'的画押，与同年秋审案里的画押，墨色深浅相差三成——分明是同一日写就；其三......"他抬头看向刘西十九，后者正盯着窗外的竹丛，喉结上下滚动，"其三，这卷宗的封皮用的是元启二十年才进贡的洒金纸，元启十九年的案子，怎会用次年的纸？"

厅内落针可闻。

刘西十九突然干笑两声："宋推官好眼力。"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许是当年书吏疏忽，倒让宋推官见笑了。"

"既如此，这诬告之事......"周承业看向刘西十九。

"自然是小人失察。"刘西十九弯腰拾起地上的状纸，团成一团塞进袖中，"改日定当向宋推官赔罪。"他退出门时，玄色官服擦过门框，带落一片漆皮，露出底下暗红的底漆——像极了那封匿名信上的朱砂。

夜漏初下时，值房的烛火忽明忽暗。

苏若蘅抱着个食盒推门进来，檀木食盒里飘出糖蒸酥酪的甜香："今日看你没吃午饭。"她揭开盒盖，银匙碰在瓷碗上，"他们想赶你走，不如......将计就计？"

宋砚握着银匙的手顿了顿。

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目标苏若蘅心跳频率78/分（异常），瞳孔扩张0.3mm（异常）。】他垂眸盯着碗里的甜酪，倒影里苏若蘅的眉眼有些模糊："如何将计？"

"递辞呈。"苏若蘅的声音轻得像烛火，"说你要回乡养疾。

他们急着赶你走，必定立刻允准。

等他们松懈了......"她的手指在案几上画了个圈，"破绽就露出来了。"

宋砚抬头时，正撞进她清亮的眼睛里。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目标情绪波动值+8（正常范围±10），无说谎迹象。】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若有一觉得所有人都可疑，就信你的眼睛，信你的心。"

"好。"他将银匙搁在碗边，"明日递辞呈。"

第二日辰时，宋砚站在正厅中央，将辞呈放在周承业案头："卑职近日咳血不止，想回乡下休养些时日。"

刘西十九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宋推官这身子，确实该好好养着。"他抢在周承业开口前拿过辞呈，"卑职这就去拟旨。"

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宋砚摸出怀中的系统面板。

【逻辑推演·连环】技能正在运转，人事调动记录、账册往来、暗桩密信在眼前交织成网——最终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点：城南李五十一的宅邸。

"宋推官？"苏若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砚转身，将辞呈从刘西十九手中抽回。

他望着苏若蘅有些怔忡的眼睛，低声道："该我们动手了。"

暮色漫进大理寺时，王五十二蹲在西市酒肆的门槛上，往嘴里塞了颗花生。

他望着对面朱漆大门上"李宅"两个金漆大字，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宋推官说今夜戌时三刻，要他乔装成卖货的商贾，去酒肆里听些"生意经"。

酒肆里飘出烧刀子的辛辣味，王五十二打了个酒嗝，瞥见街角有个穿青布衫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眯起眼，那身影腰间的银鱼袋在暮色里泛着幽光——是刘西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