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公堂案底现端倪，周十失踪引民愤

公堂外的日头将青石板烤得发烫，宋砚站在阶上，看着孙九被差役拖走时扭曲的脸，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擂在空瓮里的鼓——方才那声"赵明远"，比任何惊堂木都更震得他耳膜发疼。

父亲遇害前最后一封家书里，也提到过这个名字，当时他只当是普通军将，如今想来，墨痕里浸的怕都是血。

"宋大人？"苏若蘅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点沙哑。

他转头，见她正弯腰拾起地上的断笔信，发间那支木簪在烈日下泛着温润的光——方才孙九揪她衣领时，木簪歪了，此刻垂在耳后，像朵被风吹斜的玉兰花。

"去书房。"宋砚伸手虚扶她肘弯，触到一片薄汗。

苏若蘅没躲，只将信笺往他手里一塞："李文博房里翻出的账本和信件，我让人用湿布裹了藏在夹墙。"她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按，是他们约定的"安全"暗号。

书房门刚闩上，宋砚就将信笺摊在案上。

烛火噼啪跳了两下，照见苏若蘅解开发髻重新绾簪的动作——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发梢扫过颈后，露出一点淡青的血管，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跳动。

"李文博的字有问题。"宋砚指尖划过账本上的墨迹，"他给孙九写调令时，'军'字最后一竖抖得厉害。"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账本上的数字开始在眼前重叠——军粮数目、银钱流水、还有孙九刀鞘上那道刻痕，竟和父亲旧案卷宗里"通匪案"的火漆印纹路有七分相似。

"明川。"苏若蘅突然按住他手背。

她的手比他凉，像块浸了井水的玉。

宋砚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见她正翻到半页残信，墨迹被水洇开，隐约能辨"赵大人"、"张西"、"灭口"几个字。"李文博在孙九逼他时说'赵明远不会饶你'，可这信里..."她指尖微颤，"张西才是送银钱的人。"

宋砚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他盯着苏若蘅鬓角那缕被汗浸湿的碎发，突然想起今早周十来击鼓时的模样——那老军户跪在堂下，军牌磨得发亮，说"粮袋里掺的不是沙，是石灰，我家那小崽子才七岁，吸了半口就..."说到这儿，周十的喉结动了三动，像在咽血。

"咚！"

急促的叩门声惊得烛火窜起三寸高。

苏若蘅手快，将信笺塞进案下暗格，转身时发簪又歪了。

宋砚摸出袖中短刃，刀尖抵在门板上："谁？"

"大人！

是刘二！"外头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周...周十不见了！"

宋砚的短刃"当"地掉在地上。

他想起方才公堂上，周十作为人证站在最前排，军衣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我看着孙都头往粮车里倒石灰，我数过，一共十七袋！"那时周十的声音像敲铜锣，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何时发现的？"宋砚抓过官服披在身上，腰带系得歪歪扭扭。

苏若蘅己经抄起案头火折子："我跟你去。"

周十的住处离县衙不过半里地，是间黄泥砌的矮房。

宋砚推开门时，霉味混着一股腥气扑面而来——是血。

他摸出火折子晃亮，只见土炕上的铺盖被撕成碎片，墙角的陶瓮倒在地上，半块带血的碎瓷片扎在门槛上，像颗带倒刺的牙。

"他反抗过。"苏若蘅蹲下身，指尖蘸了蘸地上的暗红痕迹，"血还没完全凝固，应该是在公堂散后不久。"她抬头时，火光照得她眼尾发红，"明川，看窗台上。"

宋砚凑过去，见泥窗台上有半枚鞋印，前掌深，后跟浅，是典型的快靴——北境边军才穿的那种。

他突然想起父亲笔记里写过："边军靴底嵌铁，为防雪地打滑，若留下印记，前掌必有三道细痕。"

他蹲下身，用短刃挑起鞋印上的泥——果然，三道极浅的铁痕，像三条小蛇。

"是赵明远的人。"苏若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捡起炕边半张碎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对不住周叔"，是李文博的笔迹。

宋砚接过纸，闻到上头有股沉水香——李文博昨日来见他时，身上就带着这味道，"大人，孙都头说只要我改了粮册，就给我五十两...可周十那老东西偏要撞上来..."

"他在威胁周十。"宋砚将碎纸攥成一团，指节发白。

"走。"他扯过苏若蘅的手腕，"回县衙，把李文博提审。"

回到县衙时，天己经擦黑。

李文博被关在东厢房，听见脚步声就开始撞门："宋大人！

我冤枉啊！

孙九拿我娘的命威胁我，我要是不..."

"你娘？"苏若蘅突然打断他，"你娘上月初一就咽气了，停灵在西市义庄，我前日还去烧了纸。"她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李文博的撞门声戛然而止。

宋砚借着月光看李文博的脸——他额角全是汗，喉结动了三动，突然跪下来："是张西！

张员外说只要我改了粮册，就给我娘修座砖坟！

他还说...还说宋推官您父亲的案子，他也能..."

"住口！"宋砚的短刃"噌"地抵住李文博咽喉。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雷，李文博的瞳孔在刀尖下剧烈收缩，宋砚突然看清他眼底那抹得意——原来这不是恐惧，是饵。

"大人！"外头传来衙役的喊叫声，"前院闹起来了！

好多百姓举着火把，说要见您！"

苏若蘅推开窗，晚风卷着人声灌进来："还我周十！""青天大老爷骗人！""杀了那狗官！"

宋砚的短刃"当"地掉在地上。

他望着苏若蘅，见她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乱舞，眼尾那点红还没褪。

两人同时转身，看向窗外——无数火把在暮色里跳动，像一片燃烧的海，而海的最前面，竖着块白幡，上面写着"周十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