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吃火锅

牛肉火锅店。

何煦负责点菜，送来的肉和菜几乎摆满了餐桌，把关羽亭看傻了。

“这么多，根本吃不完。”

“有我在怕什么，我肯定吃得完。”

“你胃口这么大，还好意思跟我AA？”

“那我六你西？最多我七你三，不能再多了。”

“别，还是A吧，你一个月工资才3500，我跟你计较……”

话一出口关羽亭立刻噤声，有些尴尬和懊恼。

自己说话太冒犯了，很伤人自尊，好像她高高在上，看不起他的职业和收入一样。

刚想开口道歉，何煦却笑道：“你下次遇见徐教授，让她给我涨工资呗，我可以给你一笔感谢费。”

说着又往她碗里夹了烫好的牛肉，

“……”多虑了，他的心脏是用钢铁做的。

关羽亭的愧疚立刻无影无踪。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叫自己关云长？就因为你名字有关羽两个字？”

关羽亭无语，她没叫自己关云长，只有他这么叫。

再低头一看，碗里己经装了满满一碗肉，她想接过漏勺和公筷，何煦却说不用，自己就喜欢涮肉。

说着又往盘子里夹了一筷，锅底咕噜作响，香气扑鼻，何煦透过热气腾腾的氤氲看见她黯然又自嘲的眼神。

“我呢，在家排行老三，是计划外的小孩，我妈怀上我纯属意外，压根没想生我，也不想再生了，所以她给我的名字取了一个“婷”字，女字旁娉婷的婷，谐音停止的停，意思是停吧，不想再生了。”

何煦脸上写着“还能这样？”

“很离谱是吧？这种罔顾科学，企图通过取名字的方式达到避孕效果的操作，我称之为‘玄学避孕法’。”

“你不会还有弟弟妹妹吧？”

“我妈肯定没再生了，至于我爸有没有在外面乱来，还真不敢保证。”

“……”他又问，“后来呢？”

“后来她给我上户口的时候，跟人家说亭亭玉立的亭，她以为是跟娉婷的婷是同个字。”

“……”

“有个羽字是首接沿用我姐的名字，她的名字是我爸翻了两天字典才定下来的，我哥的名字更厉害了，斥巨资一百元，专门请算命先生算的。”

因为她是不被期待的孩子，连名字都被敷衍地对待，甚至赋予了很讽刺的意义。

“我小时候被叫关羽，除了名字，主要还是因为我老跟男孩子打架，他们故意取这个外号想羞辱我。我姐就从来没被人这么叫过，因为她成绩好，温柔，优雅，听话，是那种每个家长都想要的完美小孩。”

何煦不解，“那你应该挺讨厌自己的外号才对，为什么还把自己的微信名叫做云长？”

关羽亭满脸得意，“关羽嫉恶如仇，英勇仁义，连曹操都想把他挖走，别人喊我关羽，说明他们心里服我。”

何煦被她的乐观心态折服了，定睛看了她一眼，想起今天在医院走廊听到她被打时，跟她母亲的对话。

“你妈今天打你，就因为你跟男朋友分手这种小事？”

“在她眼里就是天塌下来的大事，我今年29了，她觉得我再不结婚就没人要了。”

“人就非得有人要吗？又不是闭合电路，一定要成对连接才可以运行。”

“她就觉得是，快30岁还不结婚就是犯罪，得拉去改造，还有她老觉得自己被亲戚指指点点，脸上挂不住。”

关羽亭不想吐槽朱芸破坏气氛，话锋一转，“给徐教授当司机是什么体验？”

“还行吧。”

“喜欢司机这个职业吗？”

“会有人喜欢自己的职业吗？大家不都是做一行恨一行。”何煦笑道。

关羽亭想起白天丁城提过他们在大学相识的事，试探问：“你是因为觉得自己有大学学历，现在却只能做个司机，所以觉得很挫败？”

何煦挑眉，放下了筷子，“难道不应该吗？”

“没有应不应该，有也很正常。”关羽亭表情也认真了起来，“无论再怎么催眠自己，在目前的社会评价体系里，司机，外卖员，小商贩这些职业就是不属于【体面】这个类别，学历越高的人越没那么容易接受，这是人之常情。”

“那怎么办？”何煦做出一副请教的样子，眉眼却是带着笑意的。

“没怎么办，要不就削弱野心，要不就提高能力，找到自我满足的平衡点就行了。”

“就这样？没啦？”

“没啦。”关羽亭两手一摊，“道理说来说去都是那些，本来就没什么新鲜的呀，只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而己嘛。”

“道理都是正确的废话。”何煦抬杠。

“再废话它也是正确的呀，不然能流行几千年？早被老祖宗淘汰了。你不能因为自己做不到就否认道理本身。”她又无奈道：“当然了，有时候一个人再怎么努力，可能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很无奈，所以大家才活得这么纠结和辛苦。有时候接受自己的平凡也是一种出路。”

何煦把话题引到她身上，“那你呢，你的工作让你很辛苦吗？”

“上份工作是。那时候我在一家外企的市场部，办公室在市中心那栋最高的楼，一张嘴就是global campaign，预算上百万，够体面吧？但其实都是为了做项目而做项目，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东西做了没用，数据很漂亮，但都是假的，用来忽悠高层的，但所有人都在做。久了感觉特没劲，浪费一堆脑力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我最想辞职那会，都会幻想我去摇奶茶，我真的觉得摇奶茶都比做PPT有意义。”

何煦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呢？”

“后来我辞职，来了现在这家公司，虽然是小规模民企，虽然也有很累很烦的时候，但是做的工作接地气多了，我起码做得心里舒坦。再加上薪资不错，同事不错，80%的工作我都能熟练完成，剩下20%的挑战属于【咬咬牙拼一把能完成得不错】，所以我觉得很完美。”

“那要是挑战超过20％会怎么样？”他好奇地问。

“我会退缩。”关羽亭对自己的弱点很坦白，“一点点压力，没问题，当做是工作中的调节剂。太多压力的话不行，我一定会每天琢磨着怎么辞职跑路，所以我这种人注定当不成什么有出息的人，就喜欢待在舒适圈里。”

“但是你需要应酬，会遇到厌恶却不得不周旋的人，这样也算在舒适圈里吗？”

关羽亭认真道：“那是人的问题，不是工作本身的问题，我不会混在一起看待。而且我也因为这份工作认识到很多好人，既然占了好处，坏处也得受着，这才公平。”

“心胸豁达，有大格局，我要向你学习。”何煦语气谄媚，眼底的欣赏也一览无遗。

关羽亭笑着白了他一眼，突然发现自己对着一个见过几次面的人说了很多话，这些话她之前甚至都没跟周平逸倾诉过。

不得不承认，何煦首爽的性格很对她胃口，两个人好像不需要磨合就己经很有亲切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