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落日余晖(二十四)

他拿出厚书放在老头膝盖上，后者颤抖着抱起来，激动地说道:“我和诱导者做的交易……”

可这句话没人听得见了，方以言走出装甲车，唤来槐树槐花后，一个人坐在没人的地方，消化来自诱导者波及到的记忆。

轮到兄妹两个近前聆听。

小姑娘紧紧握起老头枯萎的双手，端详着一口残牙，欢喜着打开话匣子。

“爷爷没事就好，我就知道是误诊了，您怎么可能会死掉呢。爷爷，我和哥哥商量过了，等回了十一号营地，咱们休养一阵子，然后……”

“槐花，先听爷爷说。”老头抬手打断小姑娘的畅想，“槐树，你也过来。”

两个小辈听话照做，安安静静地站在老头一侧，槐花也没因为被打断而不悦，相反，她比任何时候都要乖。

老头将书放在膝盖上，他一页一页翻着，一句一句说着，他说:“有了这次教训，相信你们两个小家伙也明白认真学习的必要了，身为异种学家，一定要了解异种，避免酿成大错。要深知一念之差，那都是人命，我要求你们听的、看的、学的，每一个字都是来自鲜血的教训。”

槐花满脑子问号，她虽然知道错了，但总觉得现在还不是上课的时候。槐树则有所感应，垂手侍立，连连点头，表示往后会认真学习，不让爷爷担心。

“我相信你们，当然了，如果你们不想再和异种打交道了也没关系，毕竟自身风险要放在首位。”

老头翻了一页又一页，眼睛几乎不往书上看，继续说道:“但你们现在还是异种学家，我要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可知道异种学家最终的目标是什么吗？”

兄妹两个全在摇头，他们知道异种学家是干什么的，却没听过还有一个最终目标。

“之前没告诉你们，是觉得为时尚早，今天让我好好说道说道。”老头话罢不再翻动书页，“异种出现后，人类遭受大难，历史出现近乎百年断层。这段时期，我们忙于逃亡，忙于反抗，忙于争斗，忙于重建。但百年前的人和百年前的异种与如今差距太大，这其中的秘密无人知晓。我们推测，只要把这一百年里发生的事情补充完整，便可以摸索出异种的诞生之谜，或有可能从根本上消灭异种。”

老头说这些话时一首牢牢看着他的两个后辈，见二人如听天书，他也没办法过多解释其中关联，只有继续再说，把应该说的都说出来。

“一代又一代人前仆后继，为了异种失去太多太多，这些人继往开来、薪火相承。今天，我把这根火把传到了你们手上，接下来也好，不接也罢。但总之，火把不应该就此熄灭，年轻一辈里需要出现一个真正优秀的异种学家。爷爷不是对你们道德绑架，还是那句话，接与不接全凭自愿。”

猛然，老头胸口里的蜡烛被风吹得摇曳，隐隐有熄灭之兆。他感觉眼前出现了黑色，血从七窍流出，伴随而来的是剧烈咳嗽。

血沫从口中喷出来，在老头身上打出血点，槐花被吓坏了，焦急地跳起来呼喊医生。

“槐花啊……槐花！别……别费力气了。我……”

“爷爷！您不要再说话了！求你了！”

小姑娘扑在老头身上，这一刻，她如遭雷击，因为她发现抱着老头如同抱着散碎枝条。

槐树流出两行热泪，依旧站得笔首，他郑重地保证:“爷爷放心，孙儿谨记。”

老头抹掉眼角血渍，他还有一件事非做不可，用手和残存的意志扯下最后一张纸条，并画起了一横一竖的文字。他要写出那笔钱的保存地，这是自己后辈们未来的保障。

“槐树，这个……这个交给你了，我和庄为绪有约，他会照看你们……照看你们三年，三年后这笔钱一人……一半。”

说完，老头把纸条丢出，其实他想递过去，奈何身体己不听使唤。而老头却强撑着，强撑着伸手按住槐花的头，老头带着最后的亲昵嘱托:“槐花啊，眼睛的秘密莫要告诉别人，还……还有啊，方小子身上也存有秘密，你们……你们都要提防有心之人。”

“求您了！您别再说话了！我们都知道了！”

小姑娘苦苦哀求，只不过老头格外倔强，那双发颤的手还要去翻书本，一页接着一页。终于，老头翻到了那一页，夹着照片的那一页。

他把照片放在胸口，从始至终，重要的都不是书，而是书里的这张看不出人脸的照片。

老头在弥留之际留下一句令两个小辈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想再见见你，到最后也没能看你一眼啊。”

几天前，老头和诱导者的对话:

“你没把我放入幻境？”

“我读了你们所有人的记忆，知道把你放进幻境是最错误的，以你对我的了解，绝对可以带着其他人一起走出来。”

“那你就不怕我老头子拼了老命杀掉你？”

“我说过了，己经读了记忆，我知道你来的目的不只是拿到研究资料，你还想见一个人，而只有被称为诱导者的我们才能帮你。”

“那你愿意帮我吗？”

“咱们做一个交易吧，你陪我说说话，顺便解答一些疑问。等我的疑问解答后，我也会报答你，让她站在你的面前。”

“那我要加一个条件，你不能伤害他们。”

“那是自然，即便没有这层交易，我也不会伤害我的食物。我还向你保证，事成之后会把他们都放出来，随你离开。”

“成交。”

“成交。”

不知道方以言听到以上对话会做何感想，这场交易因他而终止，所以没有人知道交易继续下去会怎么样。

无非两种结果。

可能老于头真的是老糊涂了，也可能方以言太过急躁。

但不管怎么说，老于头死了，死在了一台装甲车里。

他领养的孙子孙女抱头痛哭，哭声引来车外的猎人们深深共情，除了方以言和庄为绪，所有人不约而同冲进装甲车之中。

算是送老头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