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落日余晖(二十三)

残酷时光可算迎来了好消息，一众猎人听闻后匆忙跑向装甲车，毕竟老于头是生是死和这群人的未来关系甚大。

“爷爷要见庄队长。”

槐花张望这些猎人们，从中看不到庄为绪的影子。

猎人们一边去找他们的老大，另一边又对老头关怀备至，几张嘴巴不断打听老头是否康复，还说有任何需要效劳的，他们一定鞠躬尽瘁。

槐花告诉他们没什么需要效劳，目前老于头只想见一见庄为绪。

方以言躲在人群之外，把厚书上变浅的血点擦了又擦，似乎心里另有所想。

几分钟后，庄为绪推开挡路的猎人，两步跨进装甲车，他站在车里，眼见着老头用枕头垫起后背，精神抖擞又面带微笑。

阳光照不进车里，只有灯光能照着老头，那张老脸上起了黑斑，这副样子也让庄为绪万分感怀。对于见惯了生死的人，他深知眼前的老头己然油尽灯枯，所谓起死回生不过回光返照罢了。

“老爷子。”

庄为绪颤抖着呼喊一声，他走到老头身前，壮硕的身体遮住灯光，老头被黑暗所笼罩，只是笑容不减，沙哑着做出回应:“庄大队长，别怜悯我了，我这不是好着呢吗？”

“老爷子您说吧，我在这里听着呢。”

“那也可就说了哈。”

老于头毫不遮掩，露出狡猾神态，他短暂分析了自己离开后整个队伍的状态，大概率分崩离析。他随手扯了一张纸，在那张纸上写上几行字，最后把纸递给庄为绪。

“这是我寄存的一些钱，足够给兄弟们分酬劳用了。”老头还是在笑，“安抚好兄弟们，让他们回家去吧，省得给你添麻烦。”

“老爷子？”

“什么也别说，算是散伙费了，事情搞到这一步，问题在我。”

接过纸条时，庄为绪心里不算好受，尽管如此，他倒没有婉拒，将纸条塞进口袋。

眼看纸条被接，老于头笑容更甚，甚到卖力咳嗽。庄为绪急忙为老头拍打后背，反被老头抬手阻止，老头说怕被这几巴掌拍死。

几声咳嗽引得外面众人心惊肉跳，好几次有猎人想要进入看看，那股孝心却被红肿眼睛的小姑娘倔强着阻拦。

“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老头说着擦去嘴角上的口水，用恳求的目光仰视着面前高大魁梧的男人。

“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庄大队长，估计你离开后想再找个好差事也难，我老头子倒是有一件美差，不知庄大队长意下如何？”

“老爷子尽管吩咐。”

老头侧着脸想要看看外面，可惜装甲车那点射击孔都被封了，眼睛所能见到的只有油漆后的钢铁。他无奈地把头偏回来，再一次注视起高大伟岸的男人，说出心中所想:“我还有一笔钱放在隐秘的地方，我会把地址告诉槐树。庄大队长，这两个孩子没离开过人，我想雇佣你守护他们三年，三年后尽可以拿钱走人。”

“老爷子言重了，对我来说，槐树槐花就和亲人一样……”

“那是两码事，异种学家有异种学家的规则，猎人有猎人的规则。”老头看着庄为绪的眼睛，“我没时间了，只是和你说话都在耗尽生命，临死前，我老头子最挂念不下的就是那两个孩子了。庄大队长，三年，只要三年，帮我好好看着他们，让他们独立。老头子我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老头说着就要翻身下床，看那架势恨不得要给庄为绪跪下。

庄为绪自然不能让老头给自己下跪，便赶忙搀住老头，声称自己一定不负嘱托。

“老爷子尽管安心，咱们之间的雇佣关系算成立了，我庄为绪发誓看护他们三年，您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写一份雇佣协议。”

老头指着一旁纸笔，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硬。

眼看老头时日无多，刚刚咳嗽时都有血沫子喷到床上，庄为绪立即抄起纸笔起草一份雇佣协议。送给老头看过没有问题，庄为绪签上名字，咬破手指按了手印，这份雇佣协议算正式生效。

“老爷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没有？”

“为绪啊，别怪老头我无情，逼着你写个协议也是想为我自己讨个心安。”

老于头随即咳个不止，他不让庄为绪喊医生，只抖着手指向外面:“把方小子叫进来，我也有话对他讲。”

“明白了。”

庄为绪走出装甲车，喝令他的兄弟们退后，然后才喊方以言进去。

这一会儿的老于头情况更糟了，一双眼睛的眼角流出纤细血条，把匆匆跑进来的方以言吓的不知进退。

对方以言，老于头的笑容是和善的，尽管他觉察出生命力正在迅速流失。也许少说几句话还能多活一会，但他还想抓住剩余时间，交接完事宜。

他再次扯出一张纸，举着笔写字，一边写一边说:“你欠的那条命早还清了，该是我报答你的时候了，我给你写一个东西，回到十八号营地后把这个东西交给猎人协会分会长，他会尽力帮你渡过难关。方小子，你不必自责，归根结底还是我受了诱导，被那只异种所欺骗，但我会倾尽全力弥补。”

“于爷爷，我又做错了，如果不急着杀掉诱导者，您也不会变成这样。”

老头继续写着:“错不在你，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您说。”

“诱导者死后，它有一部分记忆会传播出去，进而影响它死亡时近距离的人。不管你看到了什么，不要轻信，更不要多想，这种影响会在几周内慢慢消除。”

方以言心头一震，击杀诱导者时，他的确看到了一些东西，而那些东西正困扰着他。

“那些记忆都是真的吗？”方以言不由得靠近几步，“我看到……”

老头抬手打断方以言，递出写完的纸张，并告知:“不好意思了，我不能给你解惑，只能提醒你千万别被诱导者的记忆所影响。方小子，你出去吧，叫槐树槐花进来。”

首到这时，方以言才意识到，这个老异种学家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