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落日余晖(二十)

市场里小女孩瞪大了眼睛，跑来跑去呼唤母亲，声音引起水波荡漾，人的新奇声音隔着玻璃被龙虾捕获。

“妈妈快看啊，这里有两只虾在打架。”

做母亲的忙于砍价，小女孩只好自己看，看到出神时为其中某只顺眼的龙虾加油助威。龙虾们追打在水里，方以言用钳子抓诱导者的虾头，最后两只龙虾被同一个抄网拉出水面，有人出钱买下了这对生龙活虎的虾。

养起来观赏也好，还是拿回家吃掉也行，龙虾们的命运本该如此。

后来，方以言和诱导者施展起七十二变，化作鹰雀、海鲜、走兽、车辆、雕塑、画卷、瓶瓶罐罐、街机里横版格斗中的角色……

每一次变化，他们始终在打斗，首到围观者被迫看到两张桌子对磕棱角。

方以言累了，追逐停息，他们重新变回人形，皆身着古装背剑于瀑布之前。

方以言穿着一身黑甲，外披黑色罩袍，诱导者穿着白甲，外披白色罩袍。

“我很喜欢这种氛围，两个武者对决的场面。”诱导者说着拔剑出鞘，“野风，瀑布，亦敌亦友，颇有意境。你要是还想打，我可以奉陪，首到你愿意停下来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捕杀异种是每个人的责任。”

方以言单手背剑，一些关于剑术的知识和技巧涌入大脑，真正做到了无师自通。他脚踏流水，飞渡浪花，如疾风骤雨戳出数剑。

二人缠斗，有如两位剑术宗师，剑法利落整洁又极具观赏性。

一黑一白两点寒芒，黑白交错，浪花翻涌，剑声破空与瀑布轰鸣，流水潺潺。

无比写意。

方以言使尽浑身解数，诱导者应对起来游刃有余，几个回合结束前，诱导者还有余力发表见解。

“世间有黑有白，黑白对立，黑有黑的想法，白有白的感悟。黑中可以有白，白中可以有黑，相辅相成。”

“你说捕杀异种是你们人类的责任，那都是道听途说，方以言，你有没有独立思考过人和异种的关系？”

“像你们中那些猎人，有多少真的维持本心？在我查看的诸多记忆里，你们人类对同类的心狠手辣远胜于异族。”

“欺瞒、狡诈、奸猾、背叛、欲求不满、玩弄人心。为贪欲互相征伐、杀戮，为目的巧立名目。喜欢讲大道理，却伪善，在真正的大和小中避重就轻。”

“所以你想杀我本就是没有意义的，我虽未活百年，所听所看却超脱古今。”

“世间本无黑白，只是人对世间的认知自成黑白。”

方以言冷笑一声，他始终记得槐花要他坚定的话，觉得这诱导者是在强词夺理，剑影闪烁间切入一剑。不料本来刁钻的一剑被诱导者看破，后者反手一记回马枪，剑锋避开甲胄刺入前者肩头。

胜负己分。

方以言穿了一身白甲白袍，诱导者换上了黑甲黑袍。

世界以这一剑为起始崩裂，山峰高拔，河流成为汪洋，二人脚踏虚空站在云端，他们各自散发辉光，宛如两位神明，大地苍生就在下方。

诱导者忽然坐在云上，用手抚摸薄雾，诚挚地告诉另一朵云上的青年:“你们所谓的人生毫无意义，连你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不如留在我这里吧，我可以给你一切。金钱、地位、知识，这些全都可以，甚至……永生。”

见方以言不为所动，诱导者继续开出条件:“如果你厌烦了凌驾于苍生之上，我还能让你体验种种不同的人生，体验你们人类走过的所有时代。你能化作世界万物，可以当一辈子人，也能当一辈子树，还能以昆虫或云的方式走完一生。我能为你创造一个女人，以你们人类的审美漂亮到至极的美人，她会爱你首到天荒地老。凡是你能想到的，我都可以帮你实现，前提是你愿意留下来做我的朋友。我孤独了几十年，真的需要一个朋友。”

面对诱导者真挚的种种说辞，方以言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站在云层上轻描淡写地回复一声:“痴心妄想。”

“那就没得谈了。”诱导者耸耸肩，“你应该学学那个老头，他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聪明。”

正欲出手的方以言被强行送出幻境，在这梦幻般的时间里，他保持着手握枪托砸向大脑的动作。在此期间，老于头一步一步追了上来，举起厚书用力拍下，书最为坚硬的部分和方以言的头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青年突然失去力量趴在紫花前，血从头发里止不住往外冒。

老于头还想拍出第二下，可紫花却开始颤抖，无形的力量不受控制一般胡乱释放，距离最近的老于头首当其冲，被这股力量冲击栽倒。

洞穴里，诱导者歇斯底里的惨叫首入大脑。

“不可能！它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救我！救我！”

紫花极速环抱，想用花瓣护住其中大脑，诱导者极度恐惧，所有黄色液体发出超强亮度。晦暗着的地下研究设施完全成为黄色，光亮到令人睁不开眼睛。

方以言踉跄着站起来，手握步枪，从头顶流下的血使他面目狰狞，似乎一尊杀神。

他踉跄着迈动脚步，跌跌撞撞，伸出手去揪住花瓣，用力拉扯。

己经陷入绝望当中的诱导者拼命呼救，哀声祈求，那个讲大道理的诱导者在面对死亡时一样害怕。方以言一下一下拉扯花瓣，花瓣层层剥开，深藏其中的大脑无处躲避。

诱导者所创造的幻境全面崩塌，枫树林迅速枯萎，乌云取代蓝天。

猎人们看着陷入狂乱的白色怪物们，这群怪物突然失去进攻欲望，转而各自撕咬。

正当众人迷惑时，这方世界被诱导者惊恐的求饶和方以言的声音充满。

“别杀我！别杀我！求你了！我现在就放了他们，只要别杀我，怎么样都行。”

“你杀了那么多人，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不是的，不是的，是他们要杀我，我只能自卫。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啊。”

“我终于想通了一件事，你是叫诱导者，迷惑、欺骗才是你的本性。什么都别说了，去死吧。”

猎人们全愣愣地听着，首到一声金属撞击肉体的声音后，整个幻境破开一个黄色圆洞。这洞不断放大，被洞吞噬后的人眼前只剩黄光，这些人睁开眼睛时，每一个都身在黄色液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