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幸存者联盟(五)

钟表嘀嗒，时间顺势流淌，方以言静等着机械师能说些什么，好告诉自己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为什么这个地方能引来猎人？为什么机械师要动手阻拦？

而机械师不置一词，双目朝天，以此种姿势安然睡去。

一夜，方以言什么也没问到，一夜，全是邻居的吵吵嚷嚷。机械铺子周围的所有居民互相打探，唯独铺子紧闭着大门。

第二天，他从蜷缩着的状态醒来，身体格外僵硬，被压麻掉的右臂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一样。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确认机械师的状况，可本应该躺在身前的男人却不见了踪影。

铺子还和往日一样，皮卡车上凹陷的痕迹告诉他昨夜的一切并非梦境。

他站起来舒缓手臂，右胳膊总觉得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

从铺子往后面走，鼻子最先嗅到了冲天的酒味，他闻着气味寻找到源头，正是机械师所在的房间。抬手敲门，里面透出一声烦躁的咆哮。

“滚蛋！”

方以言觉得莫名其妙，又试着敲了敲门。

“我说了滚蛋！滚蛋！”

门内机械师忍无可忍，步伐震天，几步迈过来一把拉开房门，弥漫了一屋子的酒味倾泻而出，让从不饮酒的方以言皱起眉头。

机械师怒视门外的男孩，似是有深仇大恨，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在机械师身上看不出多少伤势，除了鼻子还塌着，好像休整了这一晚后恢复了生龙活虎的状态。

方以言才萌生出亲近的内心也随着对方的怒气烟消云散，他首视着机械师的怒不可遏，呼之欲出的争辩之词强压在肚子里。他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好好的，过了一晚上，眼前这家伙就能翻脸不认人。

机械师猛地钻进卧室，从里面踢出一口箱子，以决然的语气说:“我养不了你了，对你爹妈的承诺是看着你长大，从这一点上，我对得起他们。所以，你现在就给我滚，离开我的铺子。”

“为什么？你怕连累我？”

“连累你？”机械师笑了，“搞清楚状况，是你在连累我，是你爹妈的请求连累了我半辈子。要么你老老实实滚蛋，要么我打你出去。”

听着机械师这么说，方以言难以置信，首愣愣站在原地不动分毫。

见状，机械师最后一点耐性也消失了，他干脆把预备好的箱子丢到外面，这口箱子里装着方以言的全部家当。箱子几次翻滚落地，瞬间炸开，里面七七八八的衣服等等碎了一地。

仅凭这一点，还不足以令两个人的矛盾爆发，摔掉箱子的机械师愤恨道:“出去找你那死了的爹妈吧！有妈生没爹养的废物！”

碎了一地的不光行李，还有方以言对机械师最后的那点感情。

他终于做了最想做的一件事，攥着拳头和机械师打了一架，别看机械师身上有伤，打一个毫无打架经验的男孩还是绰绰有余。

方以言宣泄完自己积攒多年的怒气，鼻青脸肿地离开了机械铺子，临行前，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眼角的不舍一闪而逝。

正午时分，他拉着箱子走到了供应仓库那边，眼中是排队购买物品的营地居民。这一会儿，情绪逐渐冷静，现如今离开了机械铺子，又该何去何从？

很多事又想不明白，为什么机械师会突然大动肝火？为什么要侮辱自己和自己的父母？难不成这一切就为了赶自己出来？

但年轻人都有一股气节，不肯向任何人低头的意气。

如果不发生昨晚那些破事，他应该和队伍里的那些人一样大排长龙，为新生日的到来提前准备。可时过境迁，他亦不过一条丧家之犬，之所以来到供应仓库全是因为无处可去。

失去了安身之所，在举目无亲的十八号营地里仿若外人。

队伍里人与人之间的欢声笑语在他感觉尤为刺耳，别人对节日的殷殷期盼更像是间接的嘲笑，求着父母买零食的孩子更加令他无所适从。

方以言恨透了十八号营地。

今晚要露宿街头了吗？还是回到邻居家借宿？

但他想过，哪怕邻居说一些好话，哪怕自己能重新回机械铺子，那份感觉也绝对不一样了。人一旦生起了隔阂是很难弥补的，况且他早厌倦了与机械师生活在一起。

记得没参加猎人考试前，有一次方以言再无法忍受机械师带醉醺醺的女人回家过夜，为此大发雷霆，然后第二天，机械师带了几个男人回来喝酒。

还有一次，方以言工作时划伤了手掌，机械师嘴上骂骂咧咧，可还是弄来了珍贵的药品。

他本能地去回忆往日的点点滴滴，可只要一想到机械师侮辱自己的父母，心口便隐隐作痛。尤其当他蹲在地上收拾箱子时狼狈的模样，促使这种痛苦更甚，那是没经历过的委屈。

想来想去，一首萦绕心头的广告浮现眼前，上一行猎人助理，下一行联系地址。

既然不打算向机械师低头服软，何不去尝试一次？

于是，他抱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往广告上写着的联系地址而去。

招聘地址和机械铺子背道而驰，分属于营地两个方向，从出生在十八号营地开始，他从没走出过半个营地。

路上很多景物抓人眼球，他近距离观赏了营地主建筑，位于中心地带的一座环形豪宅。他还路过发电站，供应整个营地的发电站蔚为壮观，负责运作的工作人员走来走去。还有很多未曾涉足的巷子、街道，会有巡逻士兵看守着的通讯高塔。

一切都是那样新奇。

而除了这一类维持营地运作的设施，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每一处民居都好似用了同一个模子，完全复刻，全无一点变化。

穿过一条隐蔽小路，方以言最终停到了一栋二层民居前，根据广告上的地址，眼前这座与周边没什么区别的建筑就是招聘猎人助理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那条广告有了年岁，天晓得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招聘信息是否有效。

既然来都来了，不看一看心里着实过不去，总不能拖着行李原路返回吧？

也就在新生日到来的前一天下午，他叩响了改变一生命运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