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初见异种(六)

千钧一发之际，方以言抬起脚猛踩车长那只好脚，然而骷髅车长不存在痛觉神经，一连串猛攻毫无用处。

他又提膝前顶，除了顶得车长姿势变形外，同样造不成半点威胁。

双肩被钳制之后，黑线自每一处毛孔钻入，在肉体神经中游走，疯狂肆虐。异物缠身，皮肤上能清晰看到摇曳寻觅的隆起，折骨而行。

黑线从双肩逐渐深入，搞得方以言脖颈绽放青筋，隐藏在皮肤之下的线条掠过眼睛，朝着大脑野蛮生长。

他的抵抗越发微弱，黑线流通全身的速度在缺少阻碍的情况下快速延伸，骷髅腿部蓄势待发的残余线条同时加入到寄生之中。

战车坟场里上演着的一切，好像骷髅之鬼去夺舍鲜活肉身。

凭借最后一丝清醒，他再度抬头去凝视破洞口那些冷漠无言的人，生硬地露出怨毒之色。当然罪魁祸首不在其中，那个隐匿于十八号营地的胖老板。

意识弥留之时，二十年短暂生涯走马观花，片段式的画面如白驹过隙，往日所经历过的点点滴滴缓缓浮现。

二十岁，他成功到了外面，如愿以偿。

同样二十岁，他和世上最后一个姑且能够称之为亲人的酒鬼不欢而散。

十六岁，他参加猎人考试，考出了毫无结果的西年。

再往前，脑海里只剩两个地方了，机械铺子还有十八号营地北大门。

他默默闭上眼睛，从右侧小臂的瘙痒中等待死亡，整个身体失去了全部知觉，唯有这个地方还在苦苦支撑。可十多秒过去了，黑线全然没有吞没右小臂的迹象，反而有一类不知名的力量在反扑。

那股力量越来越强盛，体内止步不前的黑线竟然受到了惊吓，争先恐后退出方以言千疮百孔的肉身。每一根黑线都在如潮水般慌忙逃离，好像是遭遇天敌那般本能胆怯，但凡抽出方以言体内的黑线，全都变得绵软无力，一根根类似断掉的风筝线。

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寄生者下一秒便砸到地上，乱麻一样的身体胡乱扭动，那些线全缩到一团，也令寄生者现出原形。

那是一坨不可名状之物，似流水、似线团、似因声波快速震动的墨汁，唯独不似任何地球上土生土长的原住民。

方以言猛地喷了口气，浑身上下布满血点的他无力，那团正因痛苦而翻滚着的寄生者就在眼前，那具缺失了外力扶持的骷髅散成一地碎片。

破洞口几位看了个目瞪口呆，司机拖着箱子漫步走来，毫不知情地开心问道:“怎么样？寄生了没有？我把箱子准备好了。”

余下猎人们没任何反应，甚至没心思去理会司机。

眼看那团寄生者原地蠕动，猎人们纷纷把目光对准了一个带墨镜的男人，目前这支队伍里，此人是经验最为老道的一位。

对于几个人的侧目而视，墨镜男摇摇头表示一无所知。

“你们不用这样看我，别说我不知道，恐怕全联盟的猎人都没见过这种事。如果真有能克制寄生者的东西，一定会被协会察觉，真是奇了怪了。”

他这么说，余下几人各自思考，其中跟随皮卡到来的猎人惊喜道:“这么说的话，咱们是首位发现者，如果能找到原因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

话说到一半，另一个猎人急忙堵住惊喜之人的嘴巴，众位猎人各怀心思，一些该有和不该有的念头出现萌芽。

“别鬼扯瞎猜了。”短发男人淡然道，“说不准那小子身上带着干扰装置。”

此话遭来各种反驳，所谓干扰装置只能短暂迷惑异种，不可能有眼下这种奇效。

有人问接下来该怎么办，有人回答静观其变。

当情况尚不明朗前，一动不如一静，再者说了，他们的诱饵还跟死狗似的躺在那里，反正不着急。

好容易拖着箱子凑到破洞口的司机愕然出声:“这什么情况？”

寄生者仍旧挣扎，黑线聚合成一根根触手，柔软的身躯疯狂甩动。那些沾染到寄生者身上来自方以言的血液令它崩溃，所做的努力都是为了摆脱鲜红之色，可血牢固地附着，怎么都甩不下去。

于是，这只寄生者依靠触手快速冲击到坦克上，希望利用钢铁的摩擦脱离苦海。

头顶猎人们目光灼灼，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寄生者因痛苦幻化成各种形状，时而像一枚海胆，时而一团乱麻，时而类似倒扣的章鱼，但更多时候还是一坨不可名状之物。

从坦克车头一路痛苦到坦克炮塔，方以言沾染在寄生者身上的血液被消抹了大半，这寄生者终究一头钻入炮塔里再无动作。

众猎人们那叫一个泄气，他们谋划多次，每一次都空手而归，还有时候损兵折将。本来这次经过了缜密设计，事情的走向也和他们提前预测的差不多，可天不遂人愿，没成想竟遇见这等奇葩怪事。

“我还有一个办法。”短发男人对着众人说，“把坦克所有通路封死，整台坦克运回去，这也算捕获成功。”

其他人面面相觑，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奈何无人表态。

见状如此，短发男人深知同僚们所知所想，又循循诱导起来:“各位，死的异种什么价？活的异种什么价？我想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不多说，再拖下去，那只寄生者怕要跑出来了。一分钟考虑时间，干还是不干。”

他说完也不再跟同僚们有任何对视，只静静等待。

所有人都清楚瞬息万变这个道理，钱固然重要，就看利益跟风险比较起来孰轻孰重。

其实只过了十几秒钟，那短发男人便偷偷给司机打了个手势，后者深刻领会，当即攥拳吼道:“干了！”

有人做了第一个，后面的接踵而至，猎人们不再犹豫，决定捕获寄生者。

为了让计划更加顺利，他们留下司机放哨，随后各自跑开，回车上收拾封堵之物。

等他们手忙脚乱杀回洞口后，短发男人一马当先握住铰链，只是不等他下滑，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和更多纷乱的吵闹。

“天呐！”

“怎么了？乱叫什么？”

“坦克！快看坦克！”

“寄生者跑出来了？”

“不是，是坦克动了。”

最后一句话彻底惊动了短发男人，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低头一看，原本报废掉的坦克正缓慢转移炮塔。

“该死！寄生者把坦克寄生了！”

“平头，你不是确认过坦克不会动的吗？”

“快上来，要开炮了。”

寄生者坦克抬高炮管，车体引擎发出轰鸣，短发男人因应激而闭上眼睛。

静等几秒，想象中炮弹飞离炮膛的事情并未发生，猎人们总算松了口气，这么多年的沉淀下来，这坦克如果还能开炮，那才是真的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