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浴血归府疗伤急，书生点破邪影迷

从那条充满死亡气息的狭窄巷道里退出来，孙德龙只觉得每一步都重若千斤。天色己经大亮，街道上渐渐有了行人，早起的摊贩开始支起摊子，吆喝声、车轮声、骡马嘶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京城清晨特有的喧嚣。

但这熟悉的市井气息，此刻却让孙德龙感到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他就像一个刚从深水里爬上岸的人，耳朵里还灌满了水底的死寂与暗流的咆哮，对岸上的热闹只觉得恍惚。他下意识地将毡帽拉得更低，裹紧了身上的粗布短褐，避开人群，尽量贴着墙根走。

他能感觉到，似乎有几道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带着好奇，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恶意。是他太过敏感，还是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眼睛真的盯上了他？他不敢确定，只能加快脚步，将那根用油布重新裹好的钩子握得更紧，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腿上的酸痛，背部撞击墙壁留下的钝痛，以及体内清气耗尽后的空虚感，都在不断折磨着他。但他不敢停歇，更不敢显露任何异样。他现在就像一头受了伤的孤狼，必须在敌人再次追上来之前，逃回自己的巢穴。

那座位于“龙虎气脉”上的御赐宅邸，此刻在他心中，己经不仅仅是一处住所，更像是一个能提供庇护和力量的堡垒。

当他终于看到那扇熟悉的朱漆大门时，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到门前，用力拍打着门环。

门很快开了，开门的是林渊。看到孙德龙这副狼狈不堪、仿佛刚从血水里捞出来的模样，林渊惊得倒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孙掌柜！你……你受伤了？！”

孙德龙没力气多说，一把推开林渊，跌跌撞撞地冲进院子，反手就将大门死死地闩上。他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如同破风箱般起伏。

“水……”他沙哑地吐出一个字。

林渊连忙从堂屋里倒了杯凉茶，手忙脚乱地递给他。孙德龙接过茶杯，也顾不上烫，仰头就灌了下去。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稍微缓解了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但身体的疲惫和虚弱却更加明显。

“快……扶我去后院……”孙德龙指了指后院的方向。他现在急需补充那股地脉清气，否则别说下次出去探险，恐怕连今晚都熬不过去。

林渊不敢多问，连忙搀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孙德龙，穿过前院，来到后院那座假山前。

再次靠近假山和那块大黑石，孙德龙立刻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力量场。纯净的地脉清气如同温润的溪流，环绕在周围，洗涤着他身上的疲惫和沾染的邪气。他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气，感觉稍微舒服了一些。

他挣脱林渊的搀扶，走到大黑石旁边，毫不犹豫地盘膝坐下。顾不上什么姿势标准，他首接将那根沾染着黑影粘液的搭猪钩横放在膝前，然后学着昨晚的样子，将心神沉入钩子，意念引向大黑石。

这一次，有了之前的经验，他引动地气的过程顺畅了许多。钩子微微一震，一股远比井水精纯、也比昨晚更加温和的地脉清气，如同涓涓细流般，从黑石中被牵引而出，顺着钩身，缓缓流入他的体内。

这股清气没有像昨晚那样狂暴地冲击他的经脉，而是像温水一样，慢慢渗透、滋养着他干涸的身体。那些被他强行“劈开”的“血路”（经脉），在这股清气的滋润下，似乎变得更加坚韧、宽阔。身体的疼痛感在逐渐减轻，力量也在一点点恢复。

林渊站在一旁，看着孙德龙周身缭绕着一层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淡淡光晕，看着那根普通的搭猪钩与黑石之间仿佛建立起某种神秘的联系，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解。他知道孙德龙正在做的事情非同小可，只能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孙德龙一边吸收着地气疗伤，一边在脑海中飞快地回放着刚才巷道中的搏杀。

那两道黑影，动作迅捷，力量诡异，爪子锋利得能轻易撕裂青石。它们似乎没有痛觉，只有纯粹的杀戮本能。它们的弱点，似乎就在于胸口的核心，一旦被蕴含清气的钩子刺中，就会引发那种诡异的绿色火焰，最终化为黑水。

那绿色的火焰……不像是普通的火，倒像是一种净化之力，专门克制它们身上的邪气。

还有那扇被钉死的小门后面，传来的指甲刮擦声，以及那浓郁的阴冷气息……那里到底藏着什么？是更多这样的黑影？还是它们的巢穴？亦或是地图上标记的那个“镇物”？

最关键的是，那些黑影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它们是怎么知道自己会去那里的？又是谁派它们来的？难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乱麻，缠绕在孙德龙心头。他意识到，自己卷入的麻烦，比想象中还要深。光凭自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和一根古怪的钩子，想要在这暗流汹涌的京城活下去，并且搞清楚真相，简首是痴人说梦。

他需要林渊的智慧，需要那本古籍的指引。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孙德龙才缓缓睁开眼睛。虽然体内的清气远未恢复到巅峰状态，但身体的疲惫感己经消退大半，伤势也基本稳定下来。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比刚才好多了。

他看了一眼膝前的钩子，钩尖上沾染的黑色粘液己经消失不见，似乎是被地脉清气净化掉了。钩身恢复了冰冷的铁质，但孙德龙能感觉到，它似乎比以前更加沉凝，与自己的联系也更加紧密了。

“林秀才，”孙德龙转过身，看着一脸担忧的林渊，沉声道，“刚才在东南角，老子碰上麻烦了。”

他将巷道遇袭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着重描述了那两道黑影的形态、攻击方式、弱点（被钩子刺中后燃烧绿火化为黑水），以及那扇可疑的小门。

林渊听得心惊肉跳，脸色几度变化。当听到孙德龙描述那黑影的形态和绿色火焰时，他猛地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跑回正堂，在一堆他注解过的书页中翻找起来。

片刻之后，林渊拿着一张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纸页跑了回来，脸上带着激动和凝重交织的神色。

“孙掌柜！你看这里！”林渊将纸页递给孙德龙（虽然知道他不识字，但还是下意识地递过去），然后指着其中一段文字，用颤抖的声音念道：

“‘……幽冥之属，亦有等阶。有怨魂不散，聚阴而成影，是为游魂；有尸骨受邪气侵染，炼化为僵，是为行尸。更有甚者，以秘法拘人生魂，炼化邪煞，驱为奴仆，不惧刀兵，唯畏纯阳正气及破邪法器。此等邪物，唤作‘影魅’或‘尸守’，常用于守护禁地、刺杀仇雠。其核心藏于胸腔，若为至阳至刚之力击中，则邪气焚灭，化为浊水……其燃，色或呈幽绿，乃邪气与阳气相冲之兆也……’”

林渊念完，抬头看着孙德龙，眼中充满了震惊：“孙掌柜，你遇到的，很可能就是古籍中记载的‘影魅’或‘尸守’！是被人用邪法炼制出来的杀戮工具！”

“影魅？尸守？”孙德龙咀嚼着这两个陌生的词语，“那就是说，是有人故意放出来对付老子的？”

“十有八九！”林渊肯定地点头，“而且能炼制并驱使这种邪物，绝非等闲之辈！琉球老道那种江湖术士，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手段！这背后，必然有一个组织严密、掌握着真正邪法的势力！”

孙德龙的心沉了下去。事情果然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那地方……”林渊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张兽皮地图，手指点在东南角那个“镇物”标记上，“能让这种势力派‘影魅’守护，那扇门后面，恐怕真的镇压着极其重要的东西！要么是山海封印的关键节点，要么……就是一件威力巨大的邪物！”

他顿了顿，补充道：“无论哪种情况，都不是我们现在能轻易触碰的。”

孙德龙默然。他虽然莽撞，但不傻。刚才的遭遇己经让他明白，自己这点实力，贸然闯进去就是送死。

“那我们怎么办？”孙德龙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躲在宅子里虽然能暂时安全，但邪祟的目标就是这里，坐以待毙等于等死。

林渊沉吟片刻，目光在古籍和地图上来回扫视：“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和情报。你需要时间恢复力量，并且……更好地掌握运用地气和这根钩子的方法。我需要时间继续解读古籍，找出更多关于封印、邪祟、以及那个隐藏势力的线索。”

他指着古籍上的一些符文图案：“这本书里，除了炼气法门，似乎还记载了一些简单的符箓绘制方法，以及……如何利用这座宅子的地脉布置一些基础的防御禁制。虽然未必能挡住强大的敌人，但至少能提前预警，或者阻挡一些低阶邪物的侵扰。”

“符箓？禁制？”孙德龙听着这些新鲜词，感觉又打开了一扇门。

“对。”林渊点头，“我们不能总是被动挨打。既然这宅子是‘气眼’，我们就要想办法利用它的力量来保护自己。等你恢复一些，我们可以尝试一下。”

孙德龙点了点头。这听起来是个靠谱的主意。先把自己这个“老巢”加固好，再图谋别的。

“还有，”林渊忽然想起什么，又翻看起刚才的笔记，“关于那些‘影魅’……古籍提到，炼制和驱使它们，通常会留下某种特殊的‘印记’，或是施法者所属势力的徽记……”

他仔细回忆着孙德龙的描述，又对照着古籍上一些残缺的图案：“孙掌柜，你再仔细想想，那两个影魅身上，或者它们攻击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符号或者图案？哪怕只是一闪而过？”

孙德龙皱起眉头，努力回想。巷道太暗，打斗太快，他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对方的利爪和那致命的绿眼睛上。

“符号……图案……”他喃喃自语，脑海中闪过无数混乱的画面。突然，他想起了那个被他击杀的影魅化为黑水前，那件破烂的黑布似乎被绿色火焰烧穿了一角，露出了底下……

“好像……好像有个东西……”孙德龙不太确定地说，“就在那东西胸口被烧穿的地方，好像有个……弯弯扭扭的，像蛇又像虫子的……红色的印记？一闪就没了，看得不真切。”

“红色？像蛇又像虫子？”林渊眼神一凛，立刻低头在古籍中快速翻找起来。他翻到书页的后半部分，那里记载着一些关于上古邪魔、异兽以及邪道宗门的零星记述和图案。

终于，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个残破的图案上。那是一个用朱砂绘制的、扭曲缠绕的符号，上半部分像一条吐信的毒蛇，下半部分却如同蠕动的毒虫，整体散发出一种阴森诡异的气息。图案旁边，只有几个残缺的古篆，勉强可以辨认出“九幽”、“血虺”等字样。

“九幽……血虺……”林渊喃喃念着，脸色变得无比难看，“难道是……上古邪宗‘九幽血虺宗’的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