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裂缝里长出的光

清晨五点，陆晨被此起彼伏的鸡叫声从床上拽起来。他揉着惺忪睡眼推开宿舍门，正撞见那个总爱挑衅的脏辫男孩蹲在墙角，就着晨光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男孩慌忙用脚去蹭字迹，扬起的尘土里，陆晨瞥见几个歪歪扭扭的数学算式。

"陈野，早读课要迟到了。" 陆晨故意板着脸。男孩嘟囔着抓起磨破边的书包跑开，后颈还沾着昨晚帮厨烧火留下的煤灰。这孩子每天天不亮就要帮家里喂猪，却总在课堂上捣乱，陆晨想起昨天他追问杠杆原理时发亮的眼睛，心里莫名有些堵得慌。

早读课上，陆晨翻着磨得起毛边的语文课本，突然听见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陈野正把撕碎的作业本叠成纸飞机，旁边几个男生憋笑憋得满脸通红。陆晨三步跨过去，纸飞机正巧从他鼻尖掠过，轻飘飘落在讲台上。

"放学后来办公室。" 陆晨把飞机攥成纸团，余光瞥见陈野脖子一缩，却又梗着脖子瞪他。窗外山风卷着枯叶打旋，他突然想起昨天那个自制小秤的羊角辫女孩，同样是山里的孩子，怎么差距这么大？

午休时，陆晨在厨房帮李校长烧火。柴火噼啪作响，映得校长黧黑的脸上忽明忽暗。"陈野这孩子，三年前爹在矿上出事走了。" 李校长往灶膛里添了根粗柴，"他娘改嫁后，跟着瞎眼的奶奶过......" 火苗窜起来燎到陆晨睫毛，他猛地往后缩，却被烟呛得首咳嗽。

办公室的日光灯管滋啦作响，陈野耷拉着脑袋站在窗前。陆晨转着钢笔，瞥见男孩露在裤管外的脚踝，结痂的伤口混着泥巴。"会叠纸飞机？" 陆晨突然开口，吓得陈野差点撞翻旁边的地球仪，"教我折个能飞最远的。"

男孩愣住了，喉结上下滚动："老师你...... 不罚我？" 陆晨没说话，摸出从镇上带的辣条扔过去。陈野盯着包装袋上的卡通图案，咽了咽口水，终于慢吞吞地坐下，粗糙的手指捏起纸片："得先把重心找准......"

当第一架纸飞机划过办公室时，陆晨故意让它撞在墙上。"角度不对！" 陈野急得跳起来，抓起纸就重新折，"机头要尖，翅膀要平，就像老鹰俯冲那样......" 夕阳从窗棂斜射进来，在他认真的侧脸上镀了层金边。陆晨突然想起梦里在国子监讲学的日子，那些达官显贵的子弟，何曾有过这样炽热的眼神？

第二天的物理课，陆晨抱着一箱硬纸板走进教室。"今天咱们比赛折纸飞机。" 他话音未落，陈野己经冲到讲台前，袖子撸得老高。当三十架纸飞机在操场上空盘旋时，陆晨指着飞得最高的那架："知道为什么它能飞这么远吗？" 孩子们仰着脖子，眼神里满是好奇。

"因为它的机翼弧度，还有机头的配重......" 陆晨展开提前画好的图纸，在尘土里划出抛物线。陈野蹲在最前面，用树枝跟着描线，破旧的球鞋踩住图纸边角。山风掠过孩子们的发梢，陆晨望着远处层叠的青山，突然觉得帆布包里的考研资料没那么沉了。

深夜备课，陆晨翻到陈野的作业本。歪歪扭扭的字迹里，夹着张皱巴巴的纸条："老师，飞机为什么能飞？" 他握着红笔的手顿了顿，窗外的月光顺着窗缝爬进来，在纸条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墙角的蜘蛛正忙着织网，陆晨扯过草稿纸，开始画简易的飞机结构图。

晨光再次漫进教室时，陆晨看见陈野坐在最前排，正用铅笔在课桌上刻着飞机的轮廓。发现老师在看他，男孩慌忙用袖子去擦，却把铅灰抹了满脸。陆晨忍住笑，举起手中的模型飞机："今天咱们学空气动力学。" 他没说的是，这个模型是用昨晚熬夜查资料的时间，在镇上废品站淘零件做的。

放学铃声响起，陈野磨磨蹭蹭留到最后。他从书包最里层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烤得焦黑的红薯："奶奶烤的......" 陆晨接过还烫手的红薯，看着男孩耳尖发红地跑远，突然觉得支教这档子事，好像也没那么糟。山风卷着烤红薯的香气掠过操场，他望着陈野逐渐缩小的背影，把第二个红薯塞进了李校长的搪瓷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