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府

就在气氛凝滞到极点时，一阵清风突然卷动车帘，杏花巷的市井喧嚣如潮水般涌入。糖葫芦的叫卖声、马蹄踏过青石板的声响、孩童嬉笑追逐的声音，逐渐打破了车厢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马车缓缓停下，紧接着，车外传来侍卫洪亮的通报声，字字清晰：“王爷，瞿宅到了。”

“什么人？”门内传来小厮警惕的喝问。

“瞿家大小姐归府！”侍卫跨步上前。门缝里探出半张脸，匆匆一瞥后，门板“吱呀”闭合，脚步声慌慌张张地往府内奔去。

不过片刻，有管事疾步而出。侍卫亮亲王府腰牌，管事的瞳孔瞬间剧烈收缩，喉结上下滚动着，身形晃了晃，险些跌坐在烫人的石阶上。好半晌才抖着嗓子吩咐小厮：“快！快撤门槛！把大门打开。”话音未落，自己己撩起衣摆，像被火烧着般朝内院狂奔。

侍卫：“……”

星岚望着熟悉的门楼上斑驳的朱漆，紧绷的脊背终于松弛下来。她与舒窈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她与舒窈对视一眼，正要起身行礼告辞，却见晋王抬手轻摆：“这会日头正毒，等等也无妨。”

瞿家座落于教场路西隅，瞿家老太爷早年间便己驾鹤西去，徒留祖母孟氏独撑门户。孟氏育有二子，长子瞿长英，为人忠勇，在西南边陲平乱时，不幸身先士卒，马革裹尸。长英一去，犹如晴空霹雳，让整个瞿家沉浸在悲痛之中。一年后，大夫人云氏因思念亡夫，整日郁郁寡欢，郁结于心，终是悄然病逝，只撇下瞿慕云和瞿星岚这对兄妹。

在兄长瞿长英离世后，次子瞿长卓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瞿家家业。初掌大权的他，顿时觉得天地都变得开阔起来。瞿长卓的夫人王氏出身商贾世家，新朝初立，父亲捐了登仕郎的虚衔，虽说是个九品，却也勉强能与瞿家的门第相称。她精明能干，长袖善舞，在家族内外都颇有人缘。如今，她掌管着瞿家的中馈大权，将家中的大小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从每日的柴米油盐等琐碎的家务事，到家族的各种迎来送往、社交应酬，她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是众人眼中当之无愧的能人。

王氏为瞿家开枝散叶颇为顺利。她先后为瞿长卓诞下长女瞿玉蓉与幼子瞿正基。这一房人丁逐渐兴旺起来，家族也像繁茂的大树一样，枝叶愈发繁盛，看似一片蒸蒸日上的景象。

兄长瞿长英不幸过世后，朝廷念及瞿家忠烈，赐瞿长卓五品宁远将军之职。这本该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好事，可瞿长卓自身并无过人的才能与谋略，且这武散官衔虽体面，终究是虚职——既无调兵之权，亦少建功之机。门前冷落寂寥，鲜见同僚往来。

在晟朝，社会上向来弥漫着重文轻武的风气，武将的地位与文官相比，本就矮了一截。文官们凭借着满腹经纶，在朝堂上高谈阔论，参与国家大政方针的制定，备受尊崇；而武将们则常常被边缘化，即便立下战功，得到的认可和资源也远不及文官。

若是将瞿长卓这宁远将军放到偏远的外地，情况或许还会有所不同。在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凭借手中掌握的些许兵权，他或许还能有所作为，施展一番拳脚。

但这里是晟京城，是整个国家的权力核心。盘踞着盘根错节的权力根系，门阀世家如同参天大树，根深蒂固，相互之间盘根错节，权贵们的势力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瞿长卓这个小小的宁远将军，置身于这庞大且复杂的权力体系之中，就如同大海里的一滴水，沙漠中的一粒沙，实在是太过渺小，无足轻重。他的一举一动都难以引起他人的注意，更别说在这权力的漩涡中掀起哪怕一丝波澜了。

最让人叹息不己的，莫过于二少爷瞿正基。他年方十六，自小便是全家的宝贝，被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七岁那年，家中便传出他能将《史记》典故倒背如流的佳话，彼时众人皆赞其天赋异禀，认定他将来必能踏入翰林清贵之列，成为光耀门楣的翘楚。

然而世事难料，十三岁那年，他首次参加秀才乡试便铩羽而归。此后三年，他一心扑在白鹿书院的应试之路上，可命运仿佛同他开起了残酷的玩笑——连续三次落榜，次次名落孙山。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如重锤般狠狠砸在瞿家上下心头，令满心期待的亲人们惊愕不己，也让整个家族的希望蒙上了一层阴影。

如今，他依旧在书房中日夜苦读，挑灯夜战，奋力筹备着下一次的考试，试图挽回颜面，重塑家族的希望。

“若此次再考不中……”瞿长卓每每提及此事，便忍不住长叹一声。瞿正基又何尝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可他心里清楚，自己确实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坐在书桌前，就如同坐在针毡之上，浑身难受，如芒在背。父母唠叨时，他便勉强装模作样地读上几天书，可等父母的视线一离开，他便又同一群纨绔子弟混在一起，整日游手好闲，斗鸡走狗，还美其名曰研究策论，实则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放纵找借口罢了。

王氏作为母亲，对儿子的前途忧心如焚，急得嘴上燎起层层水泡。她常私下里向心腹齐嬷嬷诉苦：“正基日夜苦读，熬坏了身子，可偏偏运气不佳，屡试不第。也不知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蹊跷！如今这世道，若无银钱疏通关系、铺路搭桥，就算是文曲星转世，怕也难有出头之日啊！”

她心心念念想将儿子送进白鹿书院——那可是天下学子梦寐以求的求学圣地，本朝七八成的文官皆出自此院，一旦能考入，前程便一片光明。为此，王氏西处托关系、寻门路，不惜低声下气多方奔走，可惜始终一无所获，徒留满心焦虑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