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书肆又偶遇

临枫院内，王氏脸上瞬间堆起和煦的笑容，眼角的细纹都弯成了月牙：“这赏菊雅集的日子眼瞅着就到了，这金玉阁出了好些新品，正好添置些应景的首饰衣裳。”

她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旁边的舒窈，笑意不达眼底，“表姑娘若是得空，也一道去吧？”

“谢二婶挂怀。”舒窈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客气道：“我想去书肆找找典籍残本，明日正好去碰碰运气。”

话音未落，星岚己攥住她的手腕，杏眼瞪得，她急急说道：“你若不去，谁陪我挑发簪？”

舒窈不着痕迹地覆上那只温热的手，指甲在掌心轻轻掐了下，“莫急，等我寻着好书，定来与你分说。”又转向王氏福了福身，“还望二婶体谅。“

瞿星岚这才松了力道，却仍不肯放开她的手，又道：“你可一定要来找我。”

王氏掩唇轻笑，眼中尽是不以为然：“既然表姑娘有更要紧的事，那便罢了。”

王氏客气两句便离开了。

不过是个乡下来的表小姐，平时赏她一点首饰己是恩典，哪有专门为她采买的道理。

算她识时务。

王氏走后，星岚还有些不乐意。

舒窈从妆奁里取出那枚银簪，簪头镂空的蝴蝶栩栩如生，翅膀上的纹路细若游丝，尾翼还悬着颗极小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你看这个。”她将簪子别进发间，侧脸映在铜镜里，银蝶仿佛要从青丝间振翅飞出。

星岚忍不住瞥了一眼，又迅速扭过头去：“不过是支旧簪子……”

“去年生辰你送我的。”舒窈指尖抚过冰凉的银质翅膀，珍珠擦过耳畔发出极轻的声响，“每次戴着它，就想起你偷偷筹备给我庆生，非要亲手给我蒸桂花糕的模样。”

回忆起当时星岚沾着面粉的花猫脸，她的笑意漫到眼底，“我有这簪子就足够了，它比任何金银珠宝都要珍贵。”

星岚的肩膀微微动了动，终于肯转过脸。

舒窈顺势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记得在安宁，你总对着园子里的山茶花发呆，说要是能一年西季都有花开就好了。”

她压低声音，眼波流转，“晟京气候不同，但我想找的《全芳备祖》里，记着各种花卉的种植法子。等寻到这本书……”

她突然凑近星岚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到时候种满你最喜欢的香雾，让整个园子都飘着甜香，可好？”

星岚嘴角忍不住上扬：“当真？”

她盯着舒窈眼底明亮的笑意，突然伸手戳了戳对方的脸颊，“你若敢骗我，我就去告诉哥哥。”

第二日，瞿府垂花门外车声辚辚。

王氏倚着青缎软垫，听着瞿玉蓉和王慧莹嬉笑讨论着首饰样式，眉间眼底皆是得意。

与此同时，临枫院的角门悄然打开。

舒窈将藩篱覆在头上，素色裙摆扫过墙角青苔。

樱桃抱着画筒小跑跟上，里头裹着几幅她临摹的山水小品。

樱桃抱着画筒小跑跟上，里头裹着几幅她临摹的山水小品。

今日晴空朗朗，暖日将远处街巷照得明晃晃的，青石板路泛着温润的光。舒窈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望着远处熙熙攘攘的街道。

像一幅流动的《清明上河图》，她嘴角不禁扬起笑来。

自从来到瞿府，她鲜少出门，如今终于能趁着这空档，去书肆看看自己寄卖的画，顺便碰碰运气，看能否寻到心心念念的书籍。

舒窈带着樱桃拐进小巷。

巷口老槐树的阴影里，她微微眯起眼，忽然想起昨日星岚赌气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

等去书肆办完事，定要给那丫头一个惊喜。

到了聚宝斋，舒窈立在雕花木架前，书童说今日有贵客，柳掌柜在楼上接待，让她等一会。

她目光掠过墙上挂着的《行旅图》，画中皴染的墨色让她有些好奇。

忽听得木楼梯传来急促脚步声，柳掌柜满脸喜色，摇着折扇快步而下。

“云姑娘来得正巧。”柳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折扇重重敲在檀木柜台上，“上次那幅《烟雨图》，竟入了京中贵人的眼！”

他压低声音，眼中闪过精光：“贵人特地嘱咐，往后姑娘的墨宝，他全包圆了。贵人此刻正在楼上雅间，我正想着无处找你，这不巧了吗？”

舒窈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反倒有些不安。

本朝画坛推崇“逸笔草草，不求形似”，现代的素描技法作画，人物有光影明暗，在这个时候的人看来是不能接受的。

她的书画只是技法上取巧，图了个新奇，虽工亦匠，却不可能成为大师。

会有谁会想收藏她的画呢？

带着疑问，舒窈随柳掌柜上了二楼。

雕花木窗半开，漏进的日光将满地浮尘照得纤毫毕现，空气中沉水香混着墨韵萦绕不散。

“云姑娘？”低沉嗓音裹着袅袅沉香漫过来。

舒窈抬眼的刹那，正撞见晋王墨色广袖扫过檀木案几，她的《烟雨图》在桌案上摊开了。

没想到竟是他，舒窈很是惊讶。

她回过神来赶忙行礼。

“本王见过这幅画作后，惊异于其中的技法，心生仰慕。”

晋王缓缓起身，眼神首首地落在舒窈身上：“今日总算对上了真人。”

他说这话时，舒窈己感觉后颈泛起细密的凉意，恍惚间又回到遇袭那天——暴雨倾注，他持刃而立的模样，与眼前漫不经心展开画卷的身影重叠。

同样凌厉，同样危险，令人不敢首视。

刚到这时代就经历了残酷的洗礼，舒窈时常觉得自己像无根的蓬草，命如游丝般悬在刀尖上，稍有不慎便会被绞碎。

她怀揣着不能说的秘密，每回面对晋王时都如履薄冰。

“殿下谬赞，” 她强压心底翻涌的慌乱，“乡野之人技艺粗陋，不过是聊供一笑罢了。”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紧，她暗恨今日出门未查黄历，偏偏遇上了他。

“笔意不同，各取所好。”

晋王继续道，“世人皆喜水墨留白，唯有你笔下的光影......” 他顿住，指腹碾过画中风景，“能让本王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