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是大雁不是野鸭

“老板，你有没有觉得，有的时候木头簪子固定头发，比金簪银簪更牢呀？”你道。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小人媳妇儿干活的时候几乎不戴银簪，小人问过她，说怕掉了，所以戴木簪，小人还以为是我媳妇儿心疼银子。”

“不全是，尊夫人说的怕掉了是银簪子滑溜，怕它松脱，头发散了影响做事，木簪子比银簪子粗糙，固定头发的时候反而不容易掉。这就叫摩擦力。“你道。

“看看，还得是让娃娃读书，读书多了懂得也多，小姐看着年纪不大，这肚子里的墨水还挺多哩。”老板的言语中透露出羡慕之意，“给，公子看看，还满意吗？”

“嗯，很不错，有锦盒吗？”夏以昼细细端详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的，小人拿给您。”老板从柜台后的架子上取下了两个精致的盒子：“这盒子是装簪子用的，放筷子也合适，您瞧瞧？”

“嗯，不错，多谢。”夏以昼拿出一个钱袋放在了柜台上。

“公子，多了。”老板把钱袋往外推了推。

“无妨，年关了，就当是过年的彩头。”

今日是小年，你和夏以昼早早地就到了忘机苑。王兆星还没有回家，沈令仪坐在软榻上绣花，你和夏以昼围在沈令仪旁边看书。

冬天昼短夜长，天色早早地就暗了下来，下人有条不紊地在屋里点上了蜡烛，你放下书坐到沈令仪身边。

“母亲，天色暗了，别再做女工了，当心伤眼睛。”

沈令仪放下手里的东西，摸了摸你的头：“无妨，屋里掌了灯，不伤眼睛。”

话虽然这么说，沈令仪还是听了你的建议，拿起你放在一旁的书随手翻看着。

“既己放了假，你在家也不用总那么用功，好好休息休息。”沈令仪道。

“哥哥好用功，女儿这个只是打发辰光，当话本子看呢。”

夏以昼瞥了你一眼，听着你揶揄他的话没反驳，笑了笑说：“我可不敢松懈，先生说了，年后要考我们呢，抽查，若是谁答不上，便要罚抄这本＜孟子＞，到时候你帮哥哥抄？”

“想的美你。”你靠在沈令仪的腿上。

沈令仪笑着摸了摸你的头，你们在屋内的嬉笑声传到了院子里，被刚回来的王兆星听到，王兆星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调整了情绪才掀开厚厚的门帘走进房间。

“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王兆星走了进来。

你和夏以昼站起来行礼，沈令仪道：“孩子们有孝心，怕我一个人无趣，逗我开心呢。”

“孩子们都是好孩子，昼儿，怎么还在看书？”王兆星给予了肯定。

“回父亲，＜孟子＞。”夏以昼答，“孩儿读书，有一事不解。”

“何事？”王兆星问。

“孟夫子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乃臣子劝谏君主施行仁政之言。可若明知君主无德，臣子可否另择明主追随之？”

你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撺掇王兆星跳槽啊？你不敢吱声，只能假装听不懂。

“昼儿，忠君爱国是做臣子的本分。”王兆星道。

“若君乃昏君，死守本分的臣子不就是愚忠么？”夏以昼一脸疑惑，你看着他认真的表情都差点被他骗了。

“孩儿读史记，常唏嘘一人。公子扶苏，其人宽仁，刚毅勇武，可若非其愚忠愚孝，又怎会被胡亥诓骗，被逼自尽，难道他没有治国之才？何况又有蒙将军在侧。若扶苏拥兵自立，秦又岂会二世而亡？”

王兆星听了这话，下意识地看了一圈屋里，幸好没有其他下人在场。

沈令仪见话头不对，拉着你的手说：“陪母亲去瞧瞧晚膳准备好了没有，可好。”

你只能点头，陪着沈令仪走出了房门。

“母亲，哥哥方才说的。。。”你想试试看沈令仪的态度。

“好孩子，出了那间屋子，哥哥说的话，和任何人都不能再提起，哪怕是我。”沈令仪很谨慎。

你只能作罢，陪着沈令仪在后厨呆了好一会儿，甚至无聊到蹲在鸡窝前看完了好几只母鸡下蛋的全过程，沈令仪这才唤你过去：“去喊你父亲和兄长到前厅用膳吧。”

你快跑回房，想知道他们说到哪里了，走到近前才隐约听到夏以昼言辞恳切：“父亲就算不为自身考虑，也请为母亲肚里未出世的弟弟考虑考虑吧。”

得，这是全错过了，你想。你在门口等着，听到王兆星没有接话，也没有反驳，才推门入内：“父亲，哥哥，母亲喊你们去吃饭了。”

你仔细观察着王兆星的神色，你知道夏以昼突然说这些话是为了推主线做任务，但是用这么激进的方式劝谏王兆星这是你没想到的，而且夏以昼也完全没和你商量过这些，你这半年吃吃喝喝，系统也再没有出现过，你几乎都快忘了你们还有主线任务要做。

王兆星面色如常，就连夏以昼也是一如往常的恭顺，他们刚才到底说了什么，你真的很好奇。你决定等吃完饭就好好拷问夏以昼，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是夏以昼提前看完了你在追的悬疑剧，憋着后面的剧情不告诉你的样子。

很烦。

夏以昼拉着你的手走在王兆星身后，你们三个人沉默地往前厅走。

“昼儿，”王兆星忽然开口：“方才你的话，为父会好好考虑的。”

这是，说通了？你惊讶地看了夏以昼一眼，夏以昼以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回看了你一眼，嘴角微扬了一下后又恢复如常，换上了之前那副恭顺又恳切的语气道：“是，父亲。”

这人绝对背着你学过变脸。

饭厅里，夏以昼端起酒杯，你也跟着端起杯子站了起来，唯一的区别是你杯子里是水，他杯子里是酒。

夏以昼说着一些吉祥话，你礼貌微笑，下意识想说一句：“俺也一样。”

随后夏以昼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那个锦盒，说道：“这是孩儿与妹妹为父亲母亲亲手准备的新年礼物，工艺粗糙，还请父亲母亲不要嫌弃。”

王兆星惊讶地接过锦盒打开，夏以昼解释道：“儿子听闻银可测毒，便和妹妹做了这对银筷献与父亲母亲，筷尾是由石榴木雕刻，祝父亲母亲多子多福。”

“好，好，我儿好手艺，夫人你看，这上头还雕了大雁。”王兆星夸赞道，将锦盒递给沈令仪看。

沈令仪微笑点头，夏以昼补充解释道：“父亲的筷子上刻雁击长空，愿父亲心想事成，母亲的筷子上刻鸿雁衔荷，愿母亲和父亲和和美美。”

“这筷架也十分可爱，一对野鸭活灵活现的。”沈令仪一边点头肯定，一边拿出了一个“鸭子”端详：“可是你做的？”

“噗嗤。”夏以昼没忍住笑出了声。

“母亲！”你跺脚：“这是大雁！哥哥给雕的就能看出是大雁，我给雕的就说是野鸭！”

你终于被这一句野鸭搞得破防了，陈心敏说你画的是鸭子，你可以觉得他在故意贬低你，夏以昼说你画的是野鸭，你可以安慰自己是他在故意调侃你，可是稳重如沈令仪，也把你雕的筷架认成了野鸭，好，姑且就算是她为了缓和刚才夏以昼冒进劝谏的尴尬气氛故意这么说，但最让你无法自洽的是，看久了你也觉得，真的很像野鸭。

“大雁！这就是大雁！”你无视了那几个大人的笑声，坚定地告诉自己。

晚饭后，你和夏以昼回到揽翠庭，夏以昼正欲替你解开发髻，你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认真地问道：“刚才你和父亲，到底都说了什么？”

“。。。”夏以昼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夏以昼。”你认真地看着他：“咱们本该是一体的，可这半年，你似乎有意在瞒着我一些事，今天你怎么会突然和父亲说那样激进的话？父亲为什么对你的话竟然都不生气，甚至还有采纳的意思？你别告诉我你想保护我，我不是孩子了，你这样的保护只会让我懵懂无知，万一到了大厦倾颓的那一天，我该往哪边跑都不知道。”

“有我在，不会有那一天。”夏以昼回避了你的问题，只给了你一个结论。

“可我想知道。”你执着的眼神让夏以昼几乎无法回避。

夏以昼替你解开了所有的发髻，终究是开了口。他一边帮你梳头，一边缓缓解释道：“楚王年迈，子嗣却不多，目前后宫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王后所出，年幼，且是楚王和王后的老来子，胎里不足，体弱多病，太医说要细心养护，或许可以成年。可这样的身体素质要怎么承担一国之君的重任？”

“嫡子年幼，身体还不好，确实让人头疼，可你不是说有两个孩子么？”你不解。

“嗯，还有一个，是潘美人的孩子。潘美人，是礼部尚书潘志兴的姐姐。”夏以昼说。

“潘志兴的姐姐？在书院没事找我们茬的那个潘岳不就是潘志兴的儿子？那，她儿子和潘岳不就是表兄弟？”你惊讶道。

“嗯，这世子之位究竟是立嫡还是立长，朝中为此争论不休。父亲坚持立嫡，故此引来了以潘志兴为首的，立长派的记恨。”

“可是，党派之争自古以来就有，你也说了，嫡子病弱，如果难堪重任，立长也可以吧。出身就那么重要？非得嫡子不可？”你一向对那种嫡嫡道道的理论嗤之以鼻：“也是，父亲没有妻妾，连个通房都没有，更别说庶子了，肯定也是那种认为出身很重要的老古板。”

“不完全是，我问过父亲，他自己就是庶子。他的生母原本是他父亲的通房，生下他以后抬了姨娘，可是在父亲很小的时候，他的生母就去世了，后来又和家里闹得不愉快，于是在和母亲成亲以后便分了家，搬了出来，自立门户。”

从夏以昼的只言片语中，你己经能脑补出一场上上一代的宅斗大戏，于是你问道：“所以父亲不纳妾室，也不要通房，是为了避免类似的情况在他的后宅再次发生？”

“可以这么理解。”夏以昼点头。

“可这和立世子是两码事啊，父亲自己就是庶子，而且也自己创出了一片天地，他为什么对同为庶出的潘美人之子有那么大的成见，宁可要支持一个病弱的嫡子呢？”你不理解。

“自然不是因为出身，而是因为人品。”夏以昼替你梳好了头，把梳子放回了桌子上，坐在了你的面前：“潘岳为人，你是清楚的，可他充其量不过是个纨绔。他那个表哥，跟他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据我所知，他未娶正妻，府中的通房就己经有十多个了，而且这个数量，还在浮动。”

“浮动？如果他只是好色，通房数量只会稳健上涨，怎么会浮动？”你更不解了。

“因为，死了一个，又添一个，这样循环，人数自然就上下浮动了。”夏以昼就像是在说股票数据一样轻松。

“死了？为什么死？他那方面变态啊？”你听说过，很多古代的达官贵人把通房妻妾不当人，女孩子被活活折磨致死的案例也时有发生，但是这种事现在就发生在你的身边，你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不光是这个，还有，通房有了身孕，而正妻还未进门，就强行给通房落胎，一尸两命的也有。”

“为什么？他不是楚王的儿子吗？有了孩子为什么不生？”历史上现有庶长子之后才大婚的皇帝也不是没有，你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