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清河灾后

次日，雨停了，水还未退，水位仍至大腿处。

陌羽趟着水跑遍了三条街才在一家药堂寻了些治伤寒的药材和几瓶伤药。

清月和清洛一大早就在厨房里蒸了一笼又一笼的馒头。

颜泽在府中收拾了一些干净的衣物被衾。

叶云迟与花云在照顾昨日那些小孩，有的父母己经找了过来，那些领了小孩也无处可去的，就让他们在明月居暂且住下了。

东西都备妥了，由家丁小林和小陈两人各挑一担随沈晓二人上山。

当沈晓和颜泽踏进观音庙的时候，己经快到午时，昨日的混乱己转为一种压抑的秩序。

殿内弥漫着浑浊的气息。灾民们蜷缩在干草铺就的地铺上，几个妇人正用破布蘸着雨水，擦拭孩子脸上的泥垢。

见到来了人，原本细碎的说话声突然一静，仅余一些无法止住的咳嗽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好些人认出了颜泽是昨日送粮的那个小郎君，颓败的目光瞬时亮了。

有个妇人带头喊了一句，“好心的小菩萨来了！”沉寂的人群瞬时骚乱了起来。

颜泽赶忙整理秩序让大家稍安勿躁，喊了庙祝来帮忙，一同将这些馒头分发下去。

沈晓取了药材由小沙弥带去了膳房熬药。这些药材并不多，却要供这么多人用，熬了好大一锅，沈晓一手搅动，一手己经非常熟练的捏了个诀。

她手指轻抬，细密的雾珠汇集，在指尖凝成晶莹的一串，悉数落入一大锅汤药之中。如此，这个药效应当能覆盖住这么多人了。

偏殿之中，那些发高热的孩子们，个个面色潮红，药一好就给他们喂了下去。

角落里还有好些个神情麻木的大人，他们的小孩没能熬过那一夜。

突然间，一个瘦小的身影就扑了过来，仔细一瞧是个不过六七岁的女童，赤着脚，裤腿短了一截，露出满是淤青的小腿。

“阿娘发热了，”她拽着沈晓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蝇，“求您......”

“别担心，这就给你阿娘盛一碗去。”

剩下的汤药给伤寒的大人们分了。这药喝下去没多久，症状就有所缓解，每个人都觉得身体轻快了很多。人群之中，又是扑簌簌跪了一地，任由他们怎么说“请起请起”也得受上几拜。

数量不多的衣物被衾优先给了老弱幼童。

那伤药只有几瓶，无法分配，颜泽想与沈晓分头帮每个伤者把药给上了。结果被沈晓给制止了，捏捏他的手，“不敢劳烦郎君，我来便好。”

受灾民众中也是鱼龙混杂，让他一个男子给这许多的妇人上药总归不妥，沈晓只得摇摇头自己上手。

沈晓在给伤员上药时，发现角落草堆里蜷着个单薄的身影，那年纪与颜泽相仿，看起来伤得很重，左肩缠着的布条早被血浸透，怀里却还抱着个小破药箱。

应当是个小郎中。

在这清河镇上还有行医的男子？也是十分不多见了。打开那药箱一瞧，却是空空如也，稍微一琢磨就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你还好吗？我给你上个药。”身下温声问着。

少年苍白着脸点头，可当药粉洒在伤口上时，还是忍不住“嘶”地抽了口气，手指死死攥住身下的稻草，指节都泛了白。

“且忍一忍，”沈晓放轻动作，“这药见效快，一会儿就不疼了。”

小郎中咬着嘴唇点头，可随着药棉擦拭，他额角还是沁出细密的汗珠，睫毛颤得厉害。

“疼就喊出来。”

少年却摇摇头，硬是挤出一句：“没、没事......”

话音未落，沈晓一个不慎蹭到了一处深伤，他顿时闷哼一声，整个人疼得蜷了蜷，眼泪不受控制地滚下来，砸在脏兮兮的衣襟上。

“好了，快好了。”一边低声安抚着，动作却不停，迅速帮他缠上了干净的纱布。小郎中喘着气，冷汗浸透了鬓发，“多谢……小姐。”

沈晓指了指颜泽，笑着逗他，“该叫我夫人。”

“多、多谢夫人。”

“你的药箱原先装着什么药？现下里头都空了。”

“不、不碍事的，医者仁心，有人能用上也是好事。”

“别说话了”，颜泽有些忧心地望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身上摸出了一颗糖来，塞到他手里，“吃了，缓缓劲儿。”

出了观音庙往山下走，神书突然出现，声音里染上了一丝雀跃，“阿晓，此番你做得很好，善用那第一术帮了不少人，方才我在识海中感受到了很强烈的灵力波动，或许不日就要突破到第二层了！”

“如此甚好。”

“妻主你说什么？”颜泽面带疑惑。

“无事，我们回吧。”两人相携下了山。

……

又过了一日，洪水终于退去，小镇露出了满目疮痍的面貌。

街道上堆积着厚厚的淤泥，混着断裂的木板、破碎的瓦罐和泡发的粮食。

倒塌的屋墙横亘在路边，河岸边的老树也倒了大半，残存的树干上缠满了杂草和破布。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味。

阳光重新洒下来的时候，照亮了这片泥泞的废墟。

观音庙里的灾民，陆陆续续地下了山，回到了镇上。县衙大堂里，官兵们也急着把灾民全都遣散。

镇上除了一些高门大户影响不多，其余民众都有不同程度的受灾。

从繁华热闹的街上和深巷里的民宅，都留下了大水肆虐过的痕迹。

瓦莲街上的许多商户们都在加紧修缮铺面和重新清理卫生。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无家可归，饥肠辘辘地游荡在街上。

粮铺前的木牌一日改了三次价，最后连掌柜自己都看不下去，索性写了“时价面议”西个大字。

“这米...”老农攥着空布袋，盯着斗里泛黄的陈米，“前几日不是才...”

“今时不同往日！”伙计敲着升斗，“要买趁早，午后还得涨。”

巷尾传来争执声，布庄老板娘正扯着半匹淋湿的素绢叫卖：“三百文一尺！这可是从水里抢出来的！”

对面药铺更甚，寻常的柴胡汤竟要五十文一剂，装药的粗碗却换成了苇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