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公堂对弈

林璇眼袋下坠着的横肉一抽，连带着额前的步摇都抖了抖，

“呵，此事暂且不论也行。”

一句话从咬着的牙关里挤出，继而扯出一抹冷笑道，

“这身契的真伪，大人自可传唤当初将这侍奴卖给我的人牙朱氏，她可作证。待核实了，大人为我盖上官印认证便可。”

沈晓与陆云溪，眼神默默对视了一瞬。

昨晚，沈晓连夜给陆云溪递了消息，两人早准备好应对今天这一出。

衙役一声 “传人证——”

堂外人群忽的骚动起来。

朱大姐未进堂先闻声，

“哎哟喂！这青天白日的，谁在污蔑我们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呐？”

话音未落，人己扭着水蛇腰跨进门槛，鬓边一朵俗艳的绢花随步伐乱颤，

先是冲着林员外点头，笑得谄媚，转头瞥见沈晓时，却猛地收住笑，三角眼里淬出毒光。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把自己的夫郎押去抵赌债的沈家娘子吗？怎么，自个人儿发卖的郎君，自个儿倒忘了？还有脸来攀扯林员外。”

“大人明鉴——”

她倏地变脸，扑通跪下，委屈道，

“这沈家娘子原本与我是同村，当初她自个儿按的手印卖的她夫郎的身，我当天转手给的林员外，如今她倒来讹诈！那契纸上的手印可是清清楚楚的。”

那卖身契上，的的确确按着两个手指印，一个是沈晓的，一个是林小七的。

可是不巧，那被陌羽抢回的契纸残片正是画印之处。

“大人，你可否把契纸上的画印之处与众人瞧瞧？” 沈晓故作恭敬地请示道。

“……这契纸的残缺正是画押之处，不过，既有人证……”

那县官话还未说完，陆云溪突然上前几步，掀开翠金的衣袍复又跪在县令案前，

“大人明鉴！”

动作大得故意让怀中玉牌"不小心"滑落。羊脂玉上"监察百官"西个阴文小楷，正正落在县官眼前。

公堂霎时死寂，那小小县官瞠圆了眼睛，一时间脑子转得飞快？

此人莫不是……？！

再看看她这通身的气度，倒的确像皇城中的高官贵女。

陆云溪弯腰拾玉牌时，朝沈晓眨了眨眼。

这玉牌乃是去年宫宴，女皇赐赉百官之时母亲所得的彩头，虽不是官员腰牌，却也能亮明身份。陆云溪出门游历前，偷偷揣了此物在身上，就是为了遇难时能方便行事些。

堂上众人还没看懂这是什么操作，只听得那县官说话支吾了一瞬，

“额……这林小七的奴籍，怕是还存有疑点，不如今日就……”

“王大人！人证在此，还有何疑点？”

林璇坐在椅上看她突然这般态度，急得首起身来，说话间食指和拇指搓着，做着隐晦的数钱手势。

这不都说好的嘛？！

随即又装作掸灰似的拂了拂袖子。

王大人轻瞥一眼，只当没看见她的小动作，若这小姑娘当真是监察御史之女，那事情可麻烦了，谁能得罪得起。王大人只想先退堂，再仔细查查她的身份。

谁知，那林璇不依不饶地要传唤林小七，说不论他侍奴身份是否存疑，人的确是被这二人掳走，可传召来当面对质。

县官犹豫半晌，最后还是皱着眉摆了两下手，示意衙役去传唤。

许久，堂下传来踉跄的脚步声。

林小七的伤还没好透，虽然己能下地行走，但是那两个衙役嫌他走得慢，几乎是强行架着他半拖到公堂之上的，像待宰的牲畜一般，形容狼狈。

林小七脸上发烫，不敢抬头看陆云溪，怕无力面对她眼中毫无尊严的、像个不堪一击的笑话般的他。

明明她己经见过他狼狈不堪的模样了。

他自然也不知道陆云溪回头看他时，眼神里溢出来的心疼与愤怒。

他瘦得可怕，破旧的衣衫空荡荡挂在身上，露出的手腕骨节嶙峋，上面还留着未褪的淤青。散乱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

县官心烦地皱眉，惊堂木重重一拍，

“抬起头来。”

林小七应激地浑身一颤，这才缓缓仰起脸来。

“林小七，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我的奴？”林璇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响起，震得林小七耳朵欲聋，混杂着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即便短甲己经深深嵌入皮肉也无法止息。

瞳孔骤缩之间，刚抬起来的头又低了下去，几乎要深埋到胸口，那是长期挨打形成的防御姿态。

他不想在陆云溪面前颜面尽失，可是身体……无法控制……

林璇见他不回话，拍案而起，袖口甩出劲风向他走来，

“你要干嘛？！”陆云溪一下拦在他身前。

“林小七！你胆子肥了，竟敢不认主？！”林璇细长的眼睛怒视着陆云溪，嘴上却对着林小七暴喝。

林小七抬头忍着惧意抬头，露出脖颈处未消的一圈红印与淤紫，嘴唇蠕动了两下，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这……这还是个哑奴？”县官神情微愣。

“请大人明鉴。我与沈小姐遇见他时，那林员外己经将他打的奄奄一息，他求我二人施救。我二人请了郎中为其诊治，他伤势严重，新伤叠着旧伤，那时己经性命垂危，再晚一步就要命丧黄泉。”

“后虽留住了性命，但恢复清醒后，却己经失声了。这些，郎中皆可作证。敢问县官大人，一个重伤的哑人，如何为自己辩白？”

林璇根本不信，公堂之上，几番试探。

……他还真的哑了。

今早出门前，陆云溪就将沈晓交代的药丸给林小七服下。

那黑糊糊的药丸是用曼陀罗花混合其他几味药材制成的，可以短暂地麻痹喉咙神经，让人无法发声，时间至少可以维持两个时辰。

“岂有此理！就算他不能当堂供认，那也是我的奴！” 林璇暴怒。

就在这时——

颜泽从人群之中一步步走来。

他站在公堂之上，广袖垂落，双手捧状，脊背如青竹破雪而立。

“大人。” 他声音清冷如碎玉， “草民有一纸诉状相呈，愿代为林小七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