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校招突围

空调外机在窗框上震颤的声音混着蝉鸣穿透玻璃，林穗把简历折成小扇子扇风时，忽然发现第12页的油墨被汗水晕开了。她慌忙展开简历，那滴汗渍正好落在实习经历里"校园外卖平台运营"的"营"字上，氤氲成深灰色的墨团。

"下一位，江州科技大学林穗！"

听见叫号声的瞬间，她摸到西装外套右襟内侧口袋的硬物——那是用防潮袋裹着的应急针线包。三分钟前，前排穿雪纺衬衫的女生起身时勾破了裙摆，她默默递过去时记住了对方校徽的颜色：深紫色，是邻省那所985大学的。

推开玻璃门的刹那，冷气激得她打了个寒颤。五位面试官坐在U型桌后，正中间戴黑框眼镜的男人膝头放着台银色MacBook，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批注浮在简历PDF上。

"请用三十秒说个打动我们的故事。"最右侧穿香奈儿粗花呢套装的女士开口，胸牌闪过"HR总监"的字样。

林穗的指甲掐进掌心，昨天在就业指导中心蹭到的面经在脑内炸开。这个突发题型不在任何攻略里，她看着面试官们手边冒着热气的咖啡，忽然想起今早在7-11加热饭团时，收银员说今天霜降。

"上周三霜降，我给养老院的陈奶奶送棉鞋。"她听见自己清亮的声音，"她攥着鞋帮说'穗穗手真巧'，其实那是我用旧毛衣改的。"余光瞥见黑框眼镜的指尖在触控板上停住了。

"怎么平衡公益和实习？"中间的男人突然发问，林穗注意到他领带夹是公司吉祥物造型。

"每周三中午我负责送餐，来回正好两小时。"她解开手机锁屏，调出日程表截图，"这段时间我会听产品思维课，养老院的走廊有Wi-Fi。"说着点开云盘里标注着"走廊学习笔记"的文件夹，最新文档修改时间显示昨天23:47。

香奈儿女士和身旁的技术VP交换了眼色。林穗看着VP手边那杯美式咖啡，杯壁凝结的水珠正缓缓滑向印着"晨间会议专用"的杯垫。这是她今天观察到的第七个细节。

"假设要你在校园推广我们的会议系统。"黑框眼镜突然合上电脑，"现在模拟向食堂阿姨推销。"

林穗的舌尖顶住上颚，这是她克制紧张时的小动作。晨跑的路线在脑中铺开：三食堂张阿姨总把失物招领牌挂在打菜窗口，五食堂李叔的收音机永远停在交通广播...

"阿姨，您看现在学生丢饭卡都去挂失处排队。"她忽然切换成江州方言，"要是用我们这个系统，您拍个照上传，失主手机'叮'一声就找着了。"手指在空中划出通知弹窗的轨迹，"上次您捡到那台switch，不是等了半个月才被认领吗？"

技术VP的圆珠笔在评分表上划出长线。林穗注意到他的笔帽有道裂纹，和前天在二手交易群看到的限定款凌美钢笔特征吻合——那支笔最终成交价是原价的五分之一。

接下来西十分钟，她在白板上推导推荐算法时，故意留了个基础性错误。当技术VP指出漏洞时，她立刻接道："这是我上周请教贵司工程师时犯的错。"说着翻出钉钉聊天记录，对方头像确实是公司技术博客的常驻作者。

走出面试间时，她的高跟鞋卡进了地缝。俯身拔鞋跟时，瞥见保洁阿姨推着工具车过来，车筐里躺着个印着竞品logo的保温杯。这个月第三次了，林穗在心里记下，和就业办老师说的"茶水间政治"对上了号。

当晚十一点二十七分，她在城中村出租屋改毕业论文，突然收到陌生邮件。点开附件里的录用通知书时，老式日光灯管正好发出濒死的嗡鸣。蓝光映着她颤抖的指尖，在"产品运营管培生"的职位名称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床板下的行李箱突然发出闷响，隔壁情侣又开始争吵。林穗把电脑搬到走廊，就着声控灯写交接清单。养老院的排班表得转给学妹，二手群里的专业课笔记要传给下届，还有那盆在窗台熬过三个雨季的绿萝——她打开闲鱼，在商品描述里加上"赠送给明天第一个面试的人"。

凌晨两点十七分，手机在充电动画中亮起。闺蜜发来语音哭诉群面被淘汰，背景音里有玻璃碎裂的脆响。林穗把热水袋敷在小腿上，青紫的静脉在皮肤下蜿蜒如地图，这是三个月穿高跟鞋挤地铁的印记。

"他们招了个三本生！"闺蜜的呜咽混着酒气传来，"说是什么退役军人计划..."

林穗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删掉了原本要说的"可能你气场太强"。最后发过去的是养老院陈奶奶送的艾草贴链接，附带一句："下次试试把简历字体从楷体换成华文细黑"。

天花板传来重物拖拽声，楼上那对卖早点的夫妻开始出摊了。林穗打开招聘系统确认offer，在体检注意事项里看到"不得佩戴金属饰品"的条款。她摸了摸锁骨间的银链，那是母亲用嫁妆镯子改的，接口处还留着被焊枪灼伤的痕迹。

晨光爬上窗台时，她正在缝西装内衬的暗袋。昨天在等候厅看到有人落下的工牌，带芯片的那种，挂绳颜色比正式员工浅两个色号。针尖在布料间穿梭，藏青线迹渐渐织成梅枝形状——这是跟养老院刺绣班阿婆学的，她说能防小人。

第一班地铁进站的轰鸣声传来，林穗把钉钉签名改成"此号即将停用"。系统自动推送的离职指南里，第17条写着"清除所有工作痕迹"，她却在云盘新建了名为"穗穗的陷阱地图"的文件夹，把三个月来记录的会议室空调温度、茶水间高峰时段、甚至不同楼层洗手间纸巾品牌都拖了进去。

当城中村早点铺的油锅开始沸腾时，她终于点下"接受offer"的确认键。页面跳转的瞬间，走廊传来重物坠地的巨响——是隔壁情侣又在摔东西。林穗突然笑起来，笑着笑着咳出了血丝，这才想起己经二十八小时没吃东西。

在7-11加热咖喱饭时，收银员盯着她屏幕上的录用通知惊呼："你们公司食堂有网红烤鸭饭！"林穗扫付款码的手顿了顿，忽然问："能给我张纸巾吗？"她要记下这个情报，连同今早观察到的三个地铁口早餐摊人流数据，以及保洁车上出现的第西个竞品周边。

走出便利店时，暴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林穗把电脑塞进西装内袋，踩着积水冲向地铁站。雨幕中，大厦LED屏正在轮播公司宣传片，她湿透的衬衫下摆翻飞如旗，掠过屏幕里那句"让改变发生"的slog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