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相见

“哎！哎！别急着走，丫头！”女人拼命攥着菊香的衣服不让她走，然后从自已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硬要往菊香的口袋里塞。“拿着自已在学校花，吃好点。”

“不要！不要！我真的不要！阿姨。我有生活费的。”菊香赶紧捂着口袋，用手拨开女人塞过来的钱。

“拿着！拿着！没事的哦！”女人的手劲非常大，用力地撕扯着菊香的口袋，硬是把钱塞进去，口袋的口子都被撕裂了一点。女人把钱塞进去过后，推着菊香到门口，说“那你赶紧去上晚自习吧！不能耽误你学习哦！”

菊香被推搡着来到门外，门外还坐着三两个陪读的妇女在闲聊，菊香不好意思在外面拉扯，只好收下。回头看了看女人，她开心地点着头，手朝下手心朝里挥动着“去吧！去吧！赶紧回去学习！”咧开嘴笑着。

菊香心情复杂地收下钱往学校走去，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女人对自已这么好，让自已受宠若惊，不明所以。难道真的是爸爸妈妈的一个朋友，欠了爸爸妈妈什么人情吗？要不然为什么对自已这么好？菊香百思不得其解。算了，不想了。正好最近二哥好久都没打生活费过来，自已饭卡上就剩一点点钱了，也不好意思催二哥，只好少吃点，有的时候干脆就不吃。要是实在没钱了，就先找同学借点钱充饭卡，撑到二哥打钱过来。现在突然老天显灵，突降横财，看来天无绝人之路啊。菊香边走，边用手摸索着口袋里的钞票，一张、两张、三张……这么多？菊香心“砰砰”地跳，走到快到校门口没人的地方，偷偷地抽出来数了一下，二十张大一百。我的天呐，菊香从来没有一下子拥有过这么多钱。她觉得自已有必要和二哥还有妈妈说一下。要不然稀里糊涂收了人家的钱，妈妈还不知道。这些都是人情债啊，以后都要还的。

“丁零零……”晚自习上课铃声响起来了，菊香把钱往口袋一揣，马上飞奔飞奔到教室。“明天再打电话给他们说吧。”她心想。

第二天菊香先往自已的饭卡里充了二百块钱，要不然这几天饭都吃不了了。然后又向生活委员交了五十块钱的班费，自已一直拖着没交，被生活委员催好几次了。现在手上还剩一千七百五，菊香仔细地把钱揣到衣服里面的口袋里，准备出去给二哥打个电话，说一下这个事情，顺便让他最近几个月都不要打生活费过来了，估计他最近钱也紧张，不然不会拖这么多天不打钱过来。中午吃过饭，她朝校门外走去，经过一个奶茶店，几个女同学在里面买奶茶，和菊香打招呼“刘菊香！过来啊！新出的茉莉奶盖好好喝，来一起喝。”菊香摆摆手，尴尬地说：“不了，你们喝吧，我……有事情。”然后转身疾步走开。

来到打公共电话的地方，菊香拨通了二哥的电话“嘟……嘟……”电话那头还没有人接听，菊香心里像打鼓一样，要怎么和二哥说这个事情啊，他会不会责怪自已啊，不声不响收了人家这么多钱。菊香皱着眉毛，用手抵在嘴唇上，她后悔早上去充卡交班费了。如果二哥让自已还回去可怎么办啊？钱已经用了一部分了。

“喂！小妹，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二哥熟悉的声音，还有很嘈杂的人声和打麻将“呼噜呼噜”的声音。

“二哥！那个和你说个事情。”菊香答道。嘴巴更紧张地抿紧，用上牙死死地咬着下嘴唇，手来回抠着电话线。

“什么事，说！”二哥干脆地说，然后似乎吸了一口气。菊香都猜到，二哥肯定是坐在麻将桌上，嘴里还叼着烟。

“你出来说啊，你那里声音太嘈杂了！”菊香提高音量喊着。

“不行！不行！我忙着在！你现在什么事情不急的话打给妈，晚上再找我！” “嘟……嘟……”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菊香把话筒拿远看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又刷了一下电话卡，准备拨给妈妈。

“喂！菊香吧！什么事情？”妈妈倒是很快就接通了。

“嗯……妈妈……我……跟你说个事情。”菊香咽了一口水，吞吞吐吐地说道，嘴巴继续抿紧，上牙咬住下唇，手更快速地绕着电话线。

“什么事情啊？丫头？是不是钱不够了？”妈妈在那头有点担心地问道。

“唔……不是……不是滴哦，是……是……”菊香脸憋的通红，不知道怎么和妈妈说这个事情，她很怕妈妈骂自已随随便便就收人家的钱。

“什么事啊！你快说啊。这个死丫头讲个话急死个人！有屁就快放！我还要去大水塘去赶鸭子，没工夫在这候你哦！这个小阴屁鬼！”妈妈气得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

“就是……就是，昨天有一个阿姨请我吃饭，还给了我两千块钱。她说她和你们认识。”菊香鼓起勇气说出来。然后一动不动等着妈妈回复，感觉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完蛋了，妈妈肯定要骂我了。”菊香心想。

“阿姨？什么阿姨？姓什么啊？”没想到妈妈并没有马上发火，而是也疑惑地问道。

“唔……哦吼，我忘了问了，她也没说。她岁数和你差不多大，个子比你矮一点，瘦瘦的，扎个辫子。”菊香和妈妈描述着。

“那我哪知道是哪个啊？和我差不多大？怕不是县城姑奶家大姥啊？她和你说什么呢？”妈妈更加犯疑惑。

“她没说什么……哦哦、我想起来了，她有一个儿子在我们学校高一念书。叫……叫什么来着？李子涵？不对、不对，李子豪！对，叫李子豪！你可认识？”菊香答道。

“李子豪？姓李？！”菊香妈听到后头皮一炸！冲着话筒大声喊，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手紧紧地捏着话筒，眼睛睁得大大的。“李家找你了！还给钱给你了！和你说什么了！”菊香妈妈近乎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菊香的耳朵被妈妈的声音一炸，吓得拿远一点，整个人在呆在那里，她预感到妈妈会骂自已，但是没想到发这么大的火。她就像小时候面对妈妈突然发火一样，直接就呆滞住了。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

“刘菊香！我跟你说！哪个找你你都不要搭理！更不要收他们的钱！这么着，我今天下午就到你们学校去。你带我去那个女的那，我要当面问问她，她想干嘛！我弄你三！跟我俩搞这个！来摘桃子啊！想得美！我不抽死你个就子！”菊香妈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拿着电话的手都在抖。

“好的……妈妈……”菊香小声答应着，“啪！”就听见妈妈把电话挂断了。

菊香放下电话，六神无主地走回了学校，下午上课的时候，耳朵像什么都听不见一样，只看见老师嘴巴一张一合，她的思绪早就飞走了，她惊恐地看着教室门外，担心妈妈突然出现，当着同学老师的面把自已揪出去，给自已两巴掌。等待惩罚的时候往往比经受惩罚的时候更让人痛苦。

菊香妈这个时候正在家急得团团转，这个情况她有设想过，但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她来不及和在外打工的老刘商量了，直接去县城吧，见见那个女的，狠狠地骂她一顿，警告她，让她再也不要出现！菊香妈都顾不上换衣服了，在抽屉里随便抓了些钞票，就穿着身上干活的脏衣服跑出去了，先骑电动车到镇上，然后等了一会城乡大巴，就赶紧跳上车。此时她坐在大巴车上，耳朵里“嗡嗡嗡”地响。旁边很多人挤来挤去，她望着窗外不作声，然后拉开窗子，风灌进来迎面吹着自已，菊香妈感觉稍微清醒一点，没有那么激动了。她仔细在心里盘算着，咒骂着，她想了想，待会见面了，自已要怎么说怎么骂才解恨。怎么样才能让那个女人再也不要来骚扰菊香。死了这份心。

大巴车缓缓驶入车站，人陆陆续续地下车，其他人都大包小包地拎着，只有菊香妈穿着一身脏衣服空着双手。大巴车外等着的黄包车师傅一拥而上：“上去就走！上去就走！”一个个争抢着客户。平时菊香妈是舍不得坐黄包车的，今天时间紧急，她便跳上了一辆黄包车“第一中学！快！”然后就朝着菊香学校驶去。

“到了，八块钱。”师傅把车子停稳。

“八块？你怎么不去抢？平时不都五块吗？”菊香妈气得大叫。也后悔自已刚刚上车忘记问价就跑上来。

“就是八块，你要五块那别坐我车子啊！”黄包车师傅转过身怒目相对。

“行行行！”菊香妈看对方人高马大，也不敢眦牙了，一把把钱塞过去就下车了。

黄包车一掉头还没走远，菊香妈就讪讪地冲着黄包车方向说：“三块钱给你买棺材！”然后拍拍自已的衣服朝着学校大门走去。

下午第三节课了，菊香如坐针毡，频频看着教室门外，或者扭头看教室后门。老师在讲台上轻咳了几声：“咳！咳！有些同学不要东张西望开小差啊，注意力都集中起来！”

就在菊香准备打起精神盯着黑板时，她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在教室前面一闪而过，她马上转头看后门，后门外面的走廊果然站着妈妈，她穿着家里干活的那个破衣服，裤脚上还沾满了泥巴。看见菊香回头看到了自已，她一脸严肃地摆摆手，示意她继续听课。

菊香感觉坐正了看黑板，同桌小声问到：“怎么了？”

“我妈来了”菊香故作镇定地回答。

下课后，菊香赶紧跑到后门，四下张望，没看到妈妈。她又跑到走廊边，看到妈妈在楼下朝自已挥手，让她下来。她赶紧飞奔下楼。

远远地还没到妈妈身边，菊香就哭着脸对妈妈说道：“妈妈，我和你说个事，你不要打我。”

菊香妈一改往日，话还没讲巴掌先上头的习惯，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菊香，眉毛紧皱，嘴角向下压着，脸上焦急又愤怒。

“妈妈……我……那个二千块钱花了二百多了，现在只剩一千七百五了……我充饭卡交班费花的……”菊香不敢靠近妈妈，隔着一段距离，声音哆嗦地说道。

“没事，我带着几百块钱。待会我们凑齐二千块钱还给人家。你下次没钱了要及时和我们讲，不要随随便便要别人钱，可知道？我已经和你们班主任打过招呼了，你待会带我去那里，我们把钱还了。”妈妈一反常态地没有发火，而是一把拉过菊香，心疼地摸着她的脸。

菊香心里的大石头一下子掉落下来踏实了，刚刚一直憋着眼泪的眼睛突然像决堤一样泪流满面，抱着妈妈“哇”地一声哭出来，她没想到妈妈会突然这么温柔地对自已，心里面委屈、自责、感动的情绪一拥而上。

菊香妈妈用粗糙的大手把菊香脸上的泪水抹掉说：“别哭了，别哭了，丫头。妈妈也是第一次来你们学校，以前就放你一个人在这念书，真对不起你。”

“没有哦，你们在家干活也好累的。你怎么特地跑过来了，家里离的掉吗？你电话上说一声，我去把钱还了不就行了。”菊香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看着妈妈。

“丫头，我不来不行的。这不是小事。别耽误时间了，你赶紧带我过去吧！”菊香妈拽着菊香着急地准备走。

“嗯！好的。我知道她家在哪，就在学校后门旁边的陪读村，应该是租的房子在这陪读哦，我带你去。”菊香拉着妈妈，准备带她走。

“妈妈，那个阿姨是谁啊？她为什么要给我钱啊？她说她和你们认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个阿姨啊？”菊香边走边问妈妈，因为她也搞不懂为什么妈妈反应这么大，甚至特地跑过来了。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不要瞎问，搞好你自已的学习就行了。”菊香妈闭口不谈，只是紧紧地攥着菊香的手。“待会你把我带到那里，你就回来继续上课，什么都不要多想。现在高三是关键时候，可知道。”妈妈语重心长地嘱咐菊香。菊香似懂非懂地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