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恶向胆边生

成王书房里的瓷器玉器仅仅一夜之间就换了两批，成王妃听说后只是叫人去瞧上一眼，并未亲自前去，隔天早上，侍从小心翼翼叩开书房门。

油灯燃了一夜，只有末梢顶上还有点火星子亮着，恰好照亮了成王胡子拉碴的一张脸，不说那片青灰色占据了下巴，就连整张面孔瞧上去都有些可怖，像极了深渊里爬上来的青面獠牙鬼。

侍从胆战心惊，挪着步子上前道：“殿下，该用膳了。”

“滚！”

成王慢慢掀了眼皮，猩红色一双眼盯在侍从身上，顿时让人冷汗连连，上下牙齿磕碰了半天，最终连滚带爬出了书房。

枯坐了一天一夜，光影从身后长窗里穿过，打在墙上，影子由长变短，由短变长，首到最后，看似自由，却被牢牢踩在脚下，动弹不得，成王觉得自己比虚无的影子好不到哪里去。

一下午的时间足够他去想，想他的三个儿子，一个是通房丫头生的，一个是原先宫里太妃赏赐的三等宫女生的，还有一个，不说生母，单单是他自己，幼时一场高烧下来，呆呆傻傻能长成至今就己经很不错了。

到了前半夜，悔占据了心头，后悔没多找几个女人，不然也不至于只孤零零三个儿子，又后悔自己与贤妃布置不周，如今进退两难，思来想去，后半夜全都只剩下了恨。

恨极了百余步白玉石阶上可掌握天下人性命的那个人，恨他不顾多年父子情分，竟让他断子绝孙，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怕是连畜生都不如。

成王冷笑一声，这才发觉喉咙里干的厉害，猛咳嗽两声，瞥见窗外晨光大泄，他豁然起身，觉得无论如何，也要死个明白！

成王当即早膳也不用了，换了衣服就匆匆忙忙进了宫，他想着好歹见一面菡萏，可他没料到，现在的菡萏可不是他想见就见的，左等右等，菡萏才姗姗来迟。

虽穿着宫女服饰，可菡萏这身明显要比其他人的更贴身，婀娜腰肢一览无余，走起路来足下生莲，奈何成王此刻心情欠佳，根本就无心注意这些，他从拐角处探出身，一把抓住菡萏上臂，扯进了阴影里。

菡萏眉头一皱，一段时日的‘养尊处优’竟叫她对成王的举动心生不满起来，可她很快掩下眸中神色，娇嗔道：“殿下怎么这么急？还好圣上有事要处理，否则，奴婢还出不来呢。”

成王不屑道：“勤政殿内哪里就你一个伺候的？少给本王拿腔拿调，没本王，你还在窑子里卖笑呢”

“是，奴婢能有今日，全靠殿下赏识。”成王话糙理不糙，菡萏忍下被人猛揭露事实的羞耻感，维持着体面道：“不知殿下这般急着寻菡萏，可是有什么要事？”

成王面色一沉，拉着菡萏又往阴影中走了几步，才让菡萏附耳过去。

菡萏凑着耳朵听，越听面上变化越多，像是描画的墨盘打翻在了水里，可谓精彩纷呈，只不过在成王远离之后，她脸上只剩下吃惊与惶然。

“这...这...奴婢实在没想到是这样一回事儿啊。”菡萏急切道：“奴婢只是偷听到了圣上赏赐给殿下汤羹，又想着那些公公嘴里说着什么‘风言风语’涉及殿下，所以才留了个心眼，奴婢是万万没想到，汤羹中有...有绝子药啊！奴婢若是知道，一定会想方设法传消息给殿下的！”

如今说这些也都是废话居多，成王清楚这汤羹早不是昨日一碗的事情，但此刻听菡萏亲口所言，心是死了大半，他堪堪撑住身子：“你可在圣上口中听见过本王什么话？”

菡萏眸子轻转，语气婉转道：“奴婢是殿下送进宫来的，自然是要在圣上面前替殿下多说些好话，可每每讲起殿下，奴婢总觉得圣上对殿下...有种厌恶感？甚至有一次，圣上还说殿下‘不是人子’，殿下可是做了什么错事，惹怒了圣上？该好好跟圣上认错才是啊！”

“不是人子...不是人子。”成王喃喃自语，面色愈发狰狞。

恐怕这句话不是气话，不是恨铁不成钢，而是圣上心中真实所想吧！圣上果然还是怀疑他，不是亲子！

想他裴桢当了几十年皇子，难道还要变成庶民？

成王此刻胸腔内鼓足了一口气，一口足以让他冲动行事的怨气！他几乎钳住菡萏上臂道:“本王从没有做错什么事，是圣上要弃了本王，你说，本王该当如何？”

菡萏心下一惊，神色当中呈现的却全是茫然：“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圣上弃了殿下？殿下这不是还是成王吗？等来日殿下承继大统，菡萏还需多多依仗殿下呢。”

“既如此，本王也需你助本王一臂之力，好叫你早些达成心愿啊！”

“殿下此话？”

“你是什么出身，有什么藏着的绝活，尽管往圣上身上使，若使得巧，使得妙，这牡丹花下死，可谓做鬼也风流啊！”

菡萏挑眉，她该说成王傻呢，还是蠢呢？若这般轻易就能弄死了九五至尊，那她菡萏岂非要千古留名了？

只是想起那人的吩咐，菡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厌恶，惊慌道：“殿下，菡萏可不敢啊，这是会要了菡萏的命的。再说了，菡萏就算再有本事，这身上没病没灾的，怎么就能让圣上死在菡萏肚皮上？殿下早些死了这条心吧。”

菡萏说完，匆匆欲走，成王哪能放过这个机会，他本就恶胆向边生，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菡萏，威胁道：“你不帮本王谁帮本王？别忘了，你现在是本王手头上最能接近圣上的人了，你要不识好歹，本王多得是办法让你死的悄无声息。”

菡萏瑟缩下肩膀，看似唯唯诺诺，胆战心惊道：“只是殿下，奴婢真的办不到啊，不如，奴婢给殿下想个办法？”

菡萏长得不错，不然怎么会同时入得了成王和裴长渊的眼，她此时刻意靠近成王，鬓边的蝴蝶坠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翻飞，吐气如兰，活像夺人心魄的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