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二十八章

指尖下的冰冷触感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顾晚猛地缩回手，那扇沉重的深灰色合金门却在她面前无声地向内滑开，如同吞噬光线的黑洞露出了一个微小的入口。门缝间溢出一点极其微弱、几乎被柔和的通道灯光淹没的暖黄光晕，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陈旧木质的暗沉气息。

那是……久未开启的老旧家具才会散发出的、像被封存太久的往事尘埃般的味道。

心脏在肋骨后狂跳，每一次撞击都牵扯着后背撞伤的剧痛，让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用颤抖的手轻轻推开那条缝隙，冰凉的金属边缘硌着指关节。

门内是完全的黑暗。

她迟疑了一瞬，侧身钻了进去。身后的合金门在她进入后如同有生命般自动闭合，滑轨的声音低沉得像是叹息，将通道明亮的光线和所有生的希望关在了门外。

绝对的黑暗带着潮湿的陈旧气味裹挟而来，浓重得化不开。空气像是凝滞了百年的古井水。顾晚屏住呼吸，下意识地伸手在旁边的墙壁上摸索。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墙面，粗糙的颗粒感——不是钢铁，而是某种……涂料的质感？

啪。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火柴划过磷纸的脆响在她摸索的手指旁响起。

紧接着，黑暗中，一点微弱的、昏黄如豆的暖光，在她左前方几步远的地方，如同被惊扰的萤火，幽幽地亮了起来。

灯光来自桌面上方。一张线条极其简洁硬朗的黑色金属书桌，桌面上空无一物，只有一盏孤零零的黄铜老式台灯，此刻正亮着豆粒般的光晕，照亮了桌面中央一小圈范围。

那圈柔和的、带着朦胧光晕的光圈中，静静地摆着一只匣子。

不是高科技的保险柜，也不是冰冷的金属密封箱。

是一只木匣。

颜色是深沉内敛的胡桃木，边缘圆润光滑，透着被经年才有的柔和包浆。匣子表面没有过多装饰，只在一角镶嵌着一块小小的、打磨光滑的深色石头，像是雨花石，温润沉静。它安静地躺在暖黄的灯晕下，周身萦绕着陈旧而安稳的气息，与这个冰冷的、隐藏在现代摩天楼深处的秘密空间格格不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台灯的光芒所凝固。顾晚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拖着沉重而疼痛的身体，一步一步，缓慢地挪向那张书桌。每一寸靠近，木匣散发的暗沉木质气息就重一分，带着潮湿的尘埃感，钻进鼻腔，渗入肺腑。

她停在桌前。豆粒大小的灯芯发出安静的噼啪微响，跳跃的火苗在黄铜灯罩中明明灭灭。

木匣的盖子轻轻合着，边缘严丝合缝。没有锁扣。

顾晚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木头的陈腐气味灌入胸腔，肋骨深处传来锐痛。她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搭上温润的木匣边缘，带着某种不敢惊扰的、近乎虔诚的恐惧。然后，手指用力——

木匣盖被轻轻掀开。

没有预想中的机括声，没有炫目的光线射出。

柔和的暖黄灯光下，匣内的一切清晰展现。

匣子内部衬着酒红色的天鹅绒，柔软厚实，己被岁月和某种无形的沉重气息压得有些塌陷变形。衬里正中央，极其庄重地摆放着两张镶嵌在陈旧银灰色合金相框中的黑白照片。

第一张照片清晰得刺眼。

照片背景是青翠如洗的大学校园林荫道，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洒下斑驳光影。照片中央，一对极其年轻的男女并肩而立，脸上洋溢着清澈明亮、足以驱散任何阴霾的笑容。

女生的笑容尤其灿烂，眼角眉梢弯弯如月，有着顾晚极其熟悉的轮廓——那是她的母亲，顾曼文。年轻、鲜活、带着未经世事的明媚。旁边站着的年轻男人身姿挺拔，五官俊朗温润，眼里满是足以融化冰川的笑意，专注地凝视着身旁开怀的爱人。那是……她只存在于零碎童年记忆和褪色旧照中的父亲——宁致远。

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白色衬衫，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硬壳书，背景深处的图书馆大楼清晰可见。阳光、青春、爱意……一切美好得如同水晶，凝固在这方寸之间。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滚烫地灼烧着冰冷的脸颊。顾晚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才将喉间翻涌的哽咽强行压下。

她的目光颤抖着移向第二张照片。

第二张照片尺寸稍小一些，拍摄的环境似乎也差了很多——光线昏暗，像是在某个简陋的室内。角度是俯拍的，画面边缘甚至能看到粗糙木地板的纹理。

照片的中心，是一个极其年轻的男子，轮廓初具硬朗，尚带着浓浓的少年意气。正是萧屿。他穿着廉价又笔挺的深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眉头微微蹙着，显得比现在稚嫩许多，但那眼底深处透出的冷峭底色己然清晰。

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环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姿势带着显而易见的生涩僵硬，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襁褓中的婴儿只露出一张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脸，皮肤红润，眼睛闭着，睡得香甜，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浅浅的奶渍印痕。

照片只捕捉了年轻萧屿抱着婴儿的瞬间。那孩子的脸庞轮廓……虽然稚嫩模糊……

一股巨大的寒意如同冰蛇，顺着顾晚的脊椎猛地窜上天灵盖！她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那不是别人！

是她！

襁褓里那个被年轻萧屿以如此珍视姿态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婴儿……是她！

为什么？怎么可能？！她和萧屿……明明是多年后才有交集！那份不共戴天的举报……

照片里，年轻萧屿的目光低垂着，落在婴儿熟睡的脸上。那眼神……不再是顾晚记忆中那个高高在上、冷酷审视他的总裁模样。那双年轻、锐利又带着明显紧张的眼眸里，此刻流淌的……是一种极其复杂浓烈的情感：惊悸……不舍……一种沉甸甸到几乎要把灵魂都压垮的……守护？以及……一种几乎要从眼底满溢出来的、冰冷刺骨的疲惫和悲凉？那绝不是面对陌生婴孩的神情！那更像是在凝视着命运交托给自身、却无力承受的巨大责任和沉重的爱意？

巨大的认知冲击让顾晚眼前发黑！心脏仿佛要撞破胸膛！她扶着冰冷的金属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大口地喘着气，试图吸入这充满陈旧尘埃、令人窒息的空气。

照片下方，天鹅绒的衬里中央，安静地躺着一个深棕色的、约两指厚的皮革笔记本。样式老旧，封皮边角己经磨损严重，露出里面粗糙的麻布内衬。没有字迹，只有磨损造成的、属于个人的特有痕迹。

笔记本上面，还压着一个极其扎眼的东西——是一枚子弹。

一枚弹头呈现出诡异的、极其深邃暗哑黑色的手枪子弹！不是制式黄铜色！那暗黑金属色泽深沉内敛，几乎不反射任何光线，带着一种绝非寻常材料的沉重质感。与底下老旧的皮革日记本和照片上的温暖笑意，形成触目惊心的残酷对比。

笔记本……子弹……还有……

顾晚的目光猛地凝固在笔记本压着的那本厚厚的硬壳书封面——照片里她父母手中那本一模一样、象征着校园和知识与爱恋的开端的那本硬壳书？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因为过度激动而剧烈颤抖，拨开那枚冰冷的、泛着不祥幽光的黑弹头，轻轻拂开那本压在最上方的硬壳书。

书的封面下，压着一张显然是匆匆塞进匣子、边角还有些微卷曲的、崭新的照片——或者说……一份打印得极其清晰的高精度卫星图像截图？！

图像的中心，是江边那处曾被她认定是“前世”终结地的冰冷堤岸。但此刻图像上清晰标注着日期时间——赫然就是她“重生”醒来前的几个小时！

画面被放大了许多倍。堤岸边停着一辆线条低调奢华、通体漆黑的防弹SUV。一个穿着考究深灰色大衣的男人身影正拉开车门，微微躬身准备坐入车内，姿态从容带着掌控一切的上位者冷漠。

那个男人……即使只是背影的剪影和微微侧露的小半张脸……

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劈！下颌紧绷！赫然是……

萧沉舟！

照片下方，一行手写的、墨水己经有些微微晕开的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一种几乎要将纸张割裂的浓烈怒焰和……某种决死的恨意：

「他还在江边！他亲眼看着他们把你捞起来！他在确认！！！」

“确认……什么？”顾晚失声低语，每一个字都抖得不成样子。确认她的“死亡”？还是……确认他导演的这场“重生”仪式万无一失？！

嗡——

就在这时，安全屋厚重的金属门方向，突然响起一声极其微弱低沉的电子蜂鸣音！

叮——

如同垂死者的心律监控器发出的最后一下滴答声！穿透了寂静！

顾晚的身体瞬间绷紧！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倒流！

有人在外面……触发接近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