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浅潭

坠龙渊很深，那些粗大的龙肋骨头斜插入岩壁，成了天然的穹隆，陈铁山带着人把砍断的漆黑藤蔓捆住龙骨，搭出十几座歪歪斜斜的窝棚，外头的瘴气被岩层挡住，岩缝渗出来的水聚成一片浅潭，竟然泛着银色的光。

“龙髓泉！”

柳无咎扑到潭边狂喜。

“《天机衍》上说，能淬……”

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陈铁山一脚踹飞。

“想死就喝！水里不是白骨么？”

潭水底下沉着几个活人的骷髅，每根骨头上面都长着奇怪的蓝色苔藓。

凌尘不理会争吵，他半跪于最大的窝棚内，望着兽皮垫上的澹台梦，她昏迷着，睫毛上结霜，呼吸几乎看不见。

小满以沾了龙髓泉的布片擦她额头，那布片立即冻硬，“咔嚓”裂成冰渣。

“冷……”

澹台梦突然下意识地呻吟，手指痉挛般地抓住凌尘的衣摆，从衣服上传来的刺骨寒意顺着布料漫延而出，凌尘整个半个袖子上都挂满了白霜，他猛然扯下了那一截袍角去包裹住她颤抖的手掌，布料在眼前肉眼可见地凝结出一层冰壳。

“她在吸龙煞！”

柳寒烟的声音含着冰。

“一根细长的骨针悄然插进澹台梦的脖颈，龙煞入髓，神仙难救。与其让澹台梦变成阴傀的养料……"

“娘！”

凌尘一把攥紧她的手腕。骨针离澹台梦的皮肤仅剩毫厘。

“她的净水灵脉自救。”

凌尘盯着澹台梦眉心跳动的微弱蓝光。

“龙煞阴寒，她在本能吞噬帝血灼毒。"

柳寒烟目光挣扎，骨针仍未收回：“饮鸩止渴！待灵脉彻底污染……"

窝棚外骤然响起凄厉惨叫：“藤！藤复苏了！"

凌尘冲出去，瞳孔缩成针眼大小，岩壁裂缝缝隙里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暗红色藤蔓，如同一条条蛇似的将一个正在取水的妇人缠住了！

藤蔓上面扎着倒刺，藤茎上面扎着倒刺，妇人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干瘪起来，脸色迅速蒙上了一层死气般惨白的颜色！

鲜血顺着藤蔓流回体内，藤蔓上浮现出一道妖异的血红色光芒！

“低头！”

陈铁山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声！

魁梧的身影高高跃起，崩口的砍山刀带着开山裂石的势，重重斩向众人头顶一根轻轻抖动着的巨型龙肋骨！

轰——咔！刀骨相撞，火星混杂碎石，暴雨般砸落。

那条足有房梁粗细的肋骨被硬生生劈掉一截！

从断口处喷出腥臭的黑浆液，砸到下面人的脸上和头上，被劈断的巨型骨茬轰然砸下，将被吸食的几条妖藤碾成肉泥。

"不想沦为干尸的，都赶紧躲到龙骨架下！"

陈铁山落地后，刀尖淌着黑浆，朝惊恐的人群怒吼。

人群哭喊着涌入巨大龙骸骨架深处，此处藤蔓稀疏，粗壮骨骼交错如林形成屏障。

凌尘将冻成冰雕的澹台梦抱住，跟在柳寒烟身后冲向最近的一副翼龙骨架子，小满死死攥着澹台梦一块衣角，跌跌撞撞。

“陛、陛下！”

赵黑虎连滚带爬地滚到凌尘身边，手里捏着几块破裂的黑色玉片，鼻涕眼泪一把抓地说道：“完了，完了，都完了，属下刚布置下的‘匿踪阵’盘，被龙煞冲碎了！”

他朝着龙骸穹窿之外那些不断翻涌着灰白瘴气的方向指了指，声音像是在秋风中抖动着的落叶般。

“阵盘碎了之前，最后一线传影，青……青岚宗的剑舟……三艘……离坠龙渊不就上百里的路程……还有……还有……”

他双眼恐惧地望向龙骸内最深那片最浓的黑暗之处，龙心之内有什么东西正在撞击封印！

仿佛证明他的话，咚！

沉闷到让人心脏停止的巨响从龙骸最深处传来！

地下空间剧烈地震动起来！

岩顶的岩石碎末簌簌而下！

盘绕着龙骨架的暗红色藤蔓像被惊醒的蛇群疯狂舞动！

"柳无咎！"

陈铁山一把抓住企图躲入人群的江湖术士，厉声喝道："活路！这是最后一次问你！”

柳无咎抱着《天机衍》，蜡黄的脸挤成一团，在残页上划出道道血痕。

“凶……大凶，龙心躁动，煞气冲霄，青岚压境……十死无……不。”

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死盯着凌尘怀里昏睡的澹台梦，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水……水！水！水！陛下！帝后娘娘的灵脉是唯一的变数！龙心封印必须以玄穹帝血为钥匙，用净水灵脉为引！这是…最后一丝希望…”

凌尘低头，怀中的澹台梦眉心处，那一点点的蓝光，随着深渊里忽强忽弱的跳动，忽明忽暗。

冰冷的身体贴在他胸口，那疯狂的帝血，居然也平息了一丝。

他抬起眼，目光冲破乱舞的血藤和碎裂的岩石，朝那吞噬一切的龙骸深处望去，识海中的轮回镜碎片滚烫，那些混乱的画面碎片汹涌翻滚冲击着意识——

那一道冲天而起的剑光……

那座崩塌的巨城……

还有……

那封印里缓缓睁开的一双、燃烧暗金火焰的龙瞳！

“去龙心。”

凌尘的声音不大，却盖过了一切混乱。

他抱住怀中的冰冷女子，踏着地上碎裂的吸血藤尸体，走向翻滚的黑暗。

“陈铁山，开路。”

“柳无咎，指方位”

“娘…”，他顿了一下，“护住她”。

柳寒烟望著儿子决绝的背影，望著手指间的那支幽蓝的骨针，终于狠了狠心，把骨针插回发髻里，飞一般跟著。

她袖中的紫绫道袍滑出两把淬了剧毒的短匕。

陈铁山沉默不语，沾血的砍山刀划破藤蔓，他走在最前，每一次挥刀，都给岩壁留下深深的灼痕。

柳无咎一边滚爬着追，枯瘦的手指掐的飞快，嘴里紧张的念着：“左三、右七、踏离火、避坎水……陛下小心脚下的骨刺！

赵黑虎看着几个死硬派向着深渊走去，看着头顶不断掉落的碎石，看着身边的血藤，赵黑虎大喝一声，扯开嗓子冲着缩在龙骨下的一堆残兵和老弱叫骂道。

“想活的！跟着老子！跟着老子走！踩国师的脚印！错一步，变干尸去吧！”

幽暗的龙骸隧道内，凌尘胸口的帝血越来越烫，怀中的澹台梦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没由来地往他怀里靠了靠，眉心处那道蓝光虽小，却倔强地亮着，仿佛是黑暗中最后一束星火。

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隐隐传来锁链挣动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