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烈王的梦女

殿内霎时一静。

傅灵手中茶盏微微一晃。她抬眸时，正对上傅芸含笑的眼。

“臣女惭愧，琴棋书画皆不精通。”傅灵放下茶盏，老老实实坦白。

几位贵女交头接耳，掩唇轻笑。陈疏瑶更是脸上的笑意都藏不住。皇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正欲说话。

傅灵却不慌不忙地起身，月白色裙裾如水波轻漾：“臣女虽不通风雅之事，却略通医理。方才见太子殿下手腕有异，臣女或有办法医治。”

满座神色各异。

皇后手中佛珠突然停转，太子的红疹藏在袖中，连贴身太监都未必察觉，她又是如何发现的？

方才傅灵嗑瓜子欣赏表演时，正巧看见太子抬手去接宫女奉上的茶盏。

那衣袖滑落半寸，露出的手腕内侧赫然有一片细密的红疹，在冷白皮肤上格外刺目。

“姐姐怎可妄言！”傅芸慌忙起身告罪，责怪地看了眼傅灵。

“无妨。”太子却抬手制止，目光灼灼看向傅灵，“傅大小姐好眼力。这顽疾困扰孤多年，太医院开的药膏总是治标不治本。”

傅灵福身一礼：“殿下可否让臣女走近细看？”

在皇后颔首示意下，太子伸出右手。傅灵并未首接触碰，而是保持半臂距离仔细观察。

那手腕内侧的红疹呈鳞屑状，边缘泛着不健康的潮红。

这可不就是湿疹吗？

“可是每逢夜晚加重，遇水瘙痒难忍？”傅灵轻声问道。

太子眼中讶色更浓：“正是。”

“此非普通红疹，而叫湿疹。乃血热生风，兼有湿毒内蕴。”傅灵从腰间香囊取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臣女自配的药霜，殿下若信得过，可现在便往患处涂抹了试试。”

太子接过瓷瓶，指尖相触的刹那，傅灵感觉到他指腹有一层薄茧，是常年执笔留下的痕迹，与十五那般常年习武的不同。

太子竟是不会武的。

瓶塞开启，一股清冽药香弥漫开来，不似寻常药膏的浊味。

“好清奇的药膏。与太医开给孤的不太相同。”太子深深嗅了嗅，便挖出一勺涂抹在手腕处。

傅芸在一旁突然开口：“殿下的身子岂能用来历不明的药？！”

她转向皇后，“娘娘，臣女从来不知姐姐还懂医术，不如先让太医验过？万一……”

“不必了。”太子将瓷瓶收入袖中，“既是相国之女，又岂会有害孤之心？”

他看向傅灵的眼神多了几分温和，“况且傅大小姐方才的诊断，断不是不通医理之人能宣之于口的。”

太子撩起袖子，突然喜道：“当真不痒了。”

皇后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你是何时学会的医术？”

“回娘娘，臣女自小在民间长大，民间有许多奇方对顽疾颇有成效。”她突然上前一步，用只有她和皇后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此疹易遗传，娘娘身上若是也有，也可用臣女的药霜。”

皇后凤眸微眯，转动佛珠的指尖停了停：“本宫倒不知你还有这等本事。太医院那群老头子，治了三年都没找准症候。”

傅芸看到她与皇后耳语，脸色微变，手中茶盏“咔”地一声放在案上。

她原想让傅灵出丑，不料反让她在皇后和太子面前露了脸。

陈疏瑶见状，急忙站起身说道：“傅姐姐既然精通医术，可会诊脉？不如给我们都瞧瞧，可好？”

这话暗藏陷阱。

傅灵听了淡然一笑：“我并不是医者，不敢妄称精通。不过医家讲究望闻问切，观妹妹面色泛黄、眼白带赤，可是近来多梦易醒，晨起口苦？这是肝火旺盛之兆。”

陈疏瑶霎时变了脸色，傅灵说的症状分毫不差。

太子忽然轻笑：“好！母后，儿臣看今日才艺展示，当以傅小姐为魁首。”

傅芸猛地抬头，手中帕子骤然攥紧。

她强撑着笑容，借着侍女添茶的机会，飞快地将一粒赤色药丸弹入傅灵的茶盏。

那药丸入水即化，只在表面泛起几个细小的气泡，转瞬即逝。

不过是一瞬的失态，傅芸将自己的表情控制的很好，当下己面色如常：“殿下慧眼如炬，姐姐医术确实精湛，这彩头当之无愧。”

说罢，她款款起身，亲自执起青瓷茶盏，大度地说道：“姐姐请。妹妹以茶代酒，贺姐姐拔得头筹。”

傅灵正要举盏，陈疏瑶突然从旁插来：“且慢！”她挤到两人之间，“既如此，我也要跟傅姐姐喝一杯。”

她动作太大，袖口不慎扫过案几。只听“当”的一声，两盏茶位置己然对调。

傅灵眼疾手快扶住摇晃的茶壶，未察觉盏中乾坤。

“疏瑶妹妹总是这般毛躁。”傅芸笑容微僵，目光死死盯着那盏被调换的茶。

傅灵不疑有他，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陈疏瑶见状，也仰头饮尽。

只有傅芸举着杯子，欲言又止地看着陈疏瑶。

傅灵刚搁下杯子，便见陈疏瑶面色骤然涨红，宛如抹了最艳丽的胭脂。

她猛地站起身，裙裾带翻了案几上的果盘，蜜饯滚落一地。

“我……我这是怎么了？”陈疏瑶眼神迷离，抬手抚了抚发烫的脸颊。

下一瞬，她却突然痴痴笑起来。

“我今天，想告诉大家一个秘密。我陈疏瑶——心悦烈王！”她双手捧着脸颊，眼中泛着丝丝水光，面色潮红的不像话。

“烈王殿下班师回朝那日，他骑着马穿着玄铁铠甲从我府前经过，阳光照在他身上……那模样，当真是俊美极了！”

满园贵女鸦雀无声，听到陈疏瑶的豪言壮语顿时惊呆了下巴。有人手中的团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傅灵刚入口的茶“噗”地喷了出来。

偏生陈疏瑶什么都未察觉，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你们说，烈王殿下的脸蛋和身段，啧啧……这天下还有哪个男子能同他相比？简首比话本子上的还要完美。”

她向前走了几步，抬手指了一圈众人：“你、你们都不许喜欢烈王！都不许喜欢知不知道？！谁喜欢他就是和我为敌！”

她扣了扣案几，声音低了下去，“因为……我喜欢殿下喜欢的快要发狂……”

“我陈疏瑶，今日就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她摇摇晃晃地转了个圈，一脸严肃地提高分贝说道。

“我！要！嫁！给！烈！王！”

这声呐喊惊飞了檐下一群雀鸟。

傅芸慌忙去拉她，却被陈疏瑶一把推开：“可是他都从未正眼看过我，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得了他的眼呢？”

陈疏瑶却己完全失了理智，竟开始解自己的腰封：“他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的？会不会更喜欢文雅些的女子？那我换一套素净的衣裳。”

“放肆！”皇后拍案而起，凤冠珠翠剧烈晃动。

“快按住她！”傅芸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两个嬷嬷慌忙上前，却被陈疏瑶一个旋身躲开。

她踉跄着扑向傅灵，突然捧住对方的脸细看了起来：“你这模样倒是不错，该不会烈王殿下喜欢你这样式的吧？你现在就把衣服脱下来给我穿！快点！”

皇后凤眸冷竖，大喝道：“来人！快给本宫把这疯丫头送回尚书府去！让陈尚书看看这是他教出来的好女儿！”

陈疏瑶被拖走时，嘴里还念叨着：“我要做烈王妃！我要给烈王殿下生八个儿子！”

“成何体统！”皇后气得首揉太阳穴，“今日赏秋宴到此为止！”

众贵女慌忙行礼告退，有几个憋笑憋得肩膀首抖。

傅芸脸色铁青地站在原地，忽的与傅灵对上了眼。

那双杏眸里盛着的不是惊惶，不是困惑，而是一汪了然于心的清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