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章 雨蚀

暮色将太液池染成墨色时，惊雷轰然劈开云层。

谢清玄攥着《水经注》的指节发白，疾步穿过九曲回廊。

雨帘在青瓦上织就细密的银网，忽有茜色裙裾在八角亭中一闪而过，惊得他瞳孔骤缩。

转身欲绕道的刹那，竹骨断裂的脆响刺破雨幕。

箫楚楚提着浸透的裙摆冲进雨里，十二幅月华裙像条赤色游龙，缠住他沾着雨珠的皂靴。

她故意将断伞倾斜，冰凉的雨水顺着天鹅颈滑进衣襟，轻纱襦裙在水痕晕染下，透出海棠红肚兜的朦胧轮廓。

“谢大人留步！”

她的声音裹着茉莉香，混着雨雾扑面而来。

谢清玄后退半步，背脊撞上湿滑的廊柱，书脊硌得掌心生疼：“微臣告退。”

“这伞骨扎手。”

箫楚楚将断伞硬塞进他掌心，鎏金护甲擦过他湿透的袖口，带着温度的触感惊得他浑身紧绷。

“上月谢大人救我时，手心可不是这般凉。”

她踮脚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泛红的耳尖，惊起细密的战栗。

惊雷炸响的瞬间，谢清玄的目光被手臂上那道淡粉疤痕攫住。

去年秋猎的画面在眼前闪回——她染血的指尖攥着他的前襟，气若游丝地说“若我死了，你要年年在我坟头种茉莉”。

此刻雨珠顺着那道伤痕滚落，竟比当时的箭镞更灼人。

“殿下自重。”

他猛地推开伞柄，锋利的断骨刺破掌心。腥甜的血味在雨中漫开，顺着腕骨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梅。

箫楚楚突然抓住他受伤的手，将渗血的伤口含入唇间。

舌尖扫过伤口的酥麻感如电流窜过脊背，惊得他险些失手摔落书卷。

廊外暴雨如注，将两人纠缠的身影浇得模糊。

谢清玄望着她发间半谢的茉莉，突然想起佛堂里那夜，她也是这样用带着药香的唇，印在他颤抖的指尖。

雨水冲刷着廊柱上的朱漆，却冲不淡此刻空气中翻涌的暧昧与危险。

湿透的广袖如赤色藤蔓缠住他腰身，箫楚楚整个人都贴进谢清玄胸膛。

她体温透过浸透的纱衣渗过来，混着雨水的凉意与茉莉香，搅得他喉头发紧。

“大人忍心让我染风寒？”

少女仰头时，雨水顺着朱唇滑落，沾着他血迹的唇珠近在咫尺。

“那夜你冒雨送药……”

谢清玄猛地扯下外袍裹住她，系带的指尖却在触到她后颈时猛地一颤。

三日前的画面不受控地翻涌——她装醉跌进他怀里，贝齿失控在她颈侧留下的牙印，此刻竟还带着温热。

指腹无意识那处细腻肌肤，惊觉衣料下竟无裹胸束缚，烫得他几乎要松开手。

“微臣送殿下回宫。”

他咬牙将人打横抱起，雨幕中疾走的脚步却乱了章法。

怀中的躯体软若无骨，箫楚楚趁机扯松他衣襟，指尖划过他肩膀的疤痕：“这道伤是为我留的，谢大人要不要也留个印记？”

她吐气如兰的话音未落，惊雷己照亮她眼底狡黠的光。

谢清玄突然想起暗卫密报，说她今日特意遣散所有随从。

此刻她赤足踩在他掌心，足链银铃随着步伐轻响，与那夜马车上她假寐时，用脚尖蹭他膝头的动静分毫不差。

这分明是场精心设计的陷阱，而他早己步步沦陷。

梅林深处，狂风骤然掀翻油纸伞。谢清玄将人抵在虬曲的老梅树干上，粗糙的树皮硌得她后背生疼。

“戏弄臣子很有趣？”

他指尖深深陷进她腰间。

“看着谢某为你失控，便是公主的乐趣？”

“当然……”

“有趣极了——”

“特别是谢大人耳尖泛红的模样——”

“甚是可爱……”

“住口!”

箫楚楚却勾住他脖颈，将他往怀里拽。

湿透的青丝缠住他玉冠垂缨，她屈膝顶住他腿间，感受着掌下肌肉瞬间绷紧：“谢大人心跳得比雷声还急呢。”

她轻笑出声，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畔。

“就像那夜在藏书阁，你替我暖脚时……”

暴雨倾盆而下，老梅树在风中摇晃。

谢清玄望着她被雨水打湿的眉眼，恍惚间又回到那个雪夜——她蜷缩在他书房，说自己的脚像冰。

那时他鬼使神差地将她冰凉的双足捂在怀中，却不知从那时起，这团火就烧进了他的骨血。

“闭嘴！”

谢清玄喉间滚出压抑的低吼，指尖猛然扯断她腰间禁步。

温润玉珏坠地裂成两半，其中半块赫然刻着古朴的“玄”字——那分明是他前几日离奇失踪的贴身之物。

惊雷炸响的刹那，他想起上月暴雨中，暗卫密报公主府墙根下挖出的檀木铁盒，盒内整整齐齐码着他遗失的所有物什。

箫楚楚捡起带血的玉片，按进他渗血的掌心：“谢大人可知，我那日在地里刨了整夜……”

她纤长指尖抚过他腕间暗红的相思子串，那是他悄悄将佛珠替换的罪证。

“就像你为救我摔下马……”

记忆如潮水翻涌。围猎那日她非要骑西域烈马逐月，他被迫与她同乘，烈马冲向悬崖，他迫不得己用匕首割破缰绳，抱着她坠下马。

而此刻，惊雷劈断头顶梅枝，他猛地惊醒，解下浸透的披风铺在泥泞中，将人重重按坐在锦缎上：“坐好！”

“谢大人好凶。”

箫楚楚狡黠一笑，扯开披风暗袋，抖出个褪色香囊。

焦痕斑驳的布料上，金线绣着的并蒂莲依旧清晰——那是他去年狠心扔进火盆的定情之物。

“烧了三次都没毁掉，谢家的火盆不济事呢。”

她故意贴近他耳畔，吐气如兰。

暴雨冲刷着两人急促的呼吸，谢清玄伸手欲夺香囊，却被她突然咬住手腕。

血腥味在齿间漫开的瞬间，理智彻底崩塌。

他掐着她腰肢狠狠按进怀里，官服下摆沾满泥浆也浑然不觉，只觉得怀中这团温热快要将他灼伤。

五更鼓响时，谢清玄踹开寝殿雕花木门。

宫娥们惊恐地发现，向来清冷淡然的谢大人竟赤着上身，湿发下颈侧的新鲜齿痕触目惊心。

而他怀中昏睡的公主，正攥着半块玉珏，与他颈间红绳系着的另半块严丝合缝，在熹微晨光中折射出温柔的光。

佛堂的沉水香、梅林的冷冽、还有她发间的茉莉，此刻都化作一缕缕情丝，将两人紧紧缠绕，再难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