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章 烬墨缠心

暮春时节，细雨如丝，缠绵地与柳絮交织在一起，飘飘洒洒地飘进翰林院东厢房。

箫楚楚身着华裳，手提鎏金八宝盒，莲步轻移，跨过门槛。

屋内，谢清玄正临窗而坐，专注地誊写奏折。

他身着竹青常服，玉冠束得一丝不苟，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捏着紫毫笔，腕骨起伏间，透着一股禁欲的冷感。

“谢大人瞧瞧这个。”

箫楚楚脆声道，说着将锦盒重重地砸在黄花梨案几上，动作之猛，惊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几点。

她利落地掀开盒盖，故意让鎏金护甲刮过漆面，发出一阵刺耳声响，而后得意地说道：“南海进贡的夜明珠，夜里看书最是护眼。”

谢清玄笔尖悬停在纸上，墨汁在纸上慢慢晕染，似乌云般散开。

他用余光瞥见锦盒里那颗鸽卵大的明珠，旁边还静静躺着一对翡翠镂空镯，镯心处嵌着金丝编就的“玄”字。

刹那间，他忆起上月她在尚工局缠着匠人学錾刻的模样，那时她的手指包得像个粽子。

“微臣俸禄足够，不敢贪财。”

谢清玄稳住心神，蘸了蘸墨，继续誊写赈灾章程。

可纸面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紧接着，带着玫瑰香的热气喷在他耳后，一个娇俏的声音传来：“谢大人指甲长了。”

话音未落，鎏金护甲轻轻擦过他执笔的指尖。谢清玄猛地起身，官帽椅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箫楚楚顺势跌进他怀里，动作娴熟地将翡翠镯子套上他手腕，嘴角含笑：“本宫亲自改的尺寸，谢大人戴着……”

谢清玄望着怀中的人，心跳不禁乱了节拍。

他努力稳住心神，想要推开她，却又在触碰到她那带着温热的肌肤时，手指微微颤抖。

“公主，男女授受不亲。”

谢清玄声音微哑，眼神却透着一丝慌乱。

箫楚楚仰起脸，双眸如星，首勾勾地盯着他，笑道：“谢大人，这镯子可还合心意？”

谢清玄别过头，不敢再看她，可那玫瑰香气萦绕在鼻间，挥之不去，搅得他心乱如麻。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公主，如此不妥。”

“有何不妥？”

箫楚楚歪着头，手指轻抚着他的手腕，“这世间规矩多了去，本宫偏不想守。”

“殿下慎行！”

谢清玄神色骤变，猛地扯下镯子，掷回锦盒。

翡翠撞上夜明珠，发出一声清越鸣响，似在这暧昧又紧张的氛围中撕开一道裂缝。

然而，慌乱间，他袖口的金线勾住了她腰间的禁步，用力拉扯之下，禁步上的玉蝉“啪”地摔成两半。

箫楚楚的目光瞬间被那碎玉吸引，盯着看了许久，忽然轻笑出声：“原来谢大人也会失态。”

她的指尖缓缓抚上他泛红的耳廓，清晰地感觉到掌下的肌肤瞬间绷紧。

“上个月在御马监，你替我驯服惊马时，耳尖也红成这样……”

“那是臣子本分。”

谢清玄匆忙后退，后背重重撞在书架前，震得《资治通鉴》簌簌落灰。

他望着逼近的少女，她晃动的珍珠耳珰在眼前闪烁，思绪不禁飘远。

那日她在马背上回头笑的模样又浮现在脑海，发间金步摇扫过他的手背，那种痒，就像被幼猫挠了心尖，让他至今难忘。

箫楚楚却不管他的思绪飘向何方，突然果断地解开禁步，随手扔在地上。

十二幅月华裙逶迤展开，如同一汪流动的鲜血。

“本宫今日偏要你收下。”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抓起夜明珠便塞进他前襟。

冰凉的珠体贴着肌肤迅速下滑，她似笑非笑地说道：“谢大人可知，这珠子要在鲛人油里浸上三年才得这般莹润？”

谢清玄再也无法忍受这般撩拨，猛地擒住她的手腕，反剪到身后。

夜明珠滚落，正好被疾步进来的小太监不慎踢飞撞到墙边碎成一片。

琉璃碎片在地上闪烁，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这时，他才惊觉她的后背紧紧贴着自己胸膛，隔着那层薄衫，她剧烈的心跳清晰可感，一下又一下，仿佛也在叩问着他的心……

“滚出去！”

箫楚楚冲着呆立在原地的小太监厉声喝道，声音尖锐而带着怒意。

转头的瞬间，她的朱唇轻轻擦过谢清玄的下颌，带着一丝暧昧的气息。

“现在没人打扰了。”

话音刚落，她突然仰头，咬住了他的喉结，与此同时，她感觉到禁锢自己的手臂骤然收紧，力量大得似乎要将她嵌入身体里。

谢清玄眼神一暗，猛地掐着她的腰肢，将她按在书架上。

一时间，古籍哗啦啦地砸落满地，扬起一阵灰尘。

他眼底翻涌着黑潮，仿佛藏着无尽的情绪，可声音却冷得像淬了冰：“公主这般孟浪，成何体统！”

“你腰间香囊绣的什么？”

箫楚楚打断了他的话，突然伸手扯开他的蹀躞带，那个杏色香囊瞬间落入她的掌心。

她盯着香囊，原本该绣竹叶的地方，歪歪扭扭地缝着个“楚”字，不禁笑道：“谢大人的女红，比本宫还差呢。”

谢清玄见状，劈手去夺，却被她灵活地闪身躲过。

箫楚楚赤足踩在《水经注》上，一步步后退，香囊穗子缠着她的指尖。

“去年端阳你说香囊丑，转头就自己缝了个更丑的？”

她晃着香囊，步步逼近。

“里头装的也不是艾草，是安息香吧？”

窗外，惊雷突然炸响，仿佛是这激烈氛围的伴奏。

谢清玄望着她踩在碎瓷上的赤足，心猛地一揪，下一刻，突然将人拦腰抱起。

箫楚楚顺势搂住他的脖颈，她发间的茉莉香混着一丝血腥气，萦绕在他的鼻尖。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轻声道：“谢大人终于肯……”

谢清玄抱着箫楚楚大步流星地迈向侧门，雨幕在他脚下翻涌成白色的浪。

怀中的人突然伸手，指尖勾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扯，露出锁骨处那道狰狞的齿痕——暗红的痂还泛着新肉的粉，正是三日前她醉倒在他书房时留下的印记。

“臣这就送殿下回宫。”

他喉结滚动，声音却比暴雨更冷。

“谢大人的心怎跳地如此之快？”

箫楚楚的指尖沿着伤疤游走，突然咬破食指，殷红血珠滴落在他苍白的唇上，

“你这人，连说谎都不会。”

温热的血顺着他下颌滑落，在月白衣襟晕开刺目的花。

雨势骤然转急，谢清玄一脚踢开角门，将人重重塞进轿辇。

转身欲走时，袖口却被死死拽住。箫楚楚晃着半块羊脂玉佩冷笑，玉上双鹤纹在闪电中泛着冷光：“谢氏祖传的双鹤佩，怎得在你这里只剩半块？”

她贴着他紧绷的脊背，吐气如兰。

“另半块莫不是......”

“碎了。”

谢清玄猛地夺回玉佩，狠狠掷进雨幕。翡翠碎裂声混着惊雷炸响，溅起的玉屑被雨水冲得无影无踪。

他不敢回头，生怕多看一眼就会溃不成军——轿帘垂落的刹那，他瞥见她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

熟悉的桂花香气穿透雨幕，正是他今晨派人悄悄送去公主府的点心，包装纸上还晕染着未干的墨迹。

轿辇在雨巷中渐行渐远，箫楚楚倚着轿壁，将糖块含进嘴里。

甜腻在舌尖散开时，她摸到轿垫下的硬物——是本翻旧的《金刚经》，首页“楚楚”二字被朱笔反复圈画，墨迹层层叠叠，竟将宣纸染出凹陷的痕。

窗外雨打芭蕉，她望着掌心的半块玉佩，突然轻笑出声，泪水却砸在书页上，晕开那些藏了的痴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