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章 阁中迷香

未时，翰林院藏书阁内，鎏金熏球吐出最后一缕青烟，袅袅消散在雕花木梁间。

箫楚楚赤足踩在紫檀书架上，裙摆垂落如流云。她指尖捏着合欢花粉，动作轻柔却又带着几分狡黠，将粉末细细抹进《列女传》的书页夹层。

云裳捧着鎏金缠枝香炉进来时，正瞧见公主将薄荷油涂在太阳穴，清冷的气息冲淡了些许室内甜腻的暗香。

这是她为防自己先被香气迷晕，早早做好的防备。

“西窗都封严实了？”

箫楚楚边问，边将月白纱衣领口轻轻扯松，锁骨下新点的朱砂痣若隐若现，宛如一朵绽放在雪肤上的红梅。

“把东侧《水经注》挪到日头能晒着的位置。”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早己在心中谋划好了一切。

申时三刻，谢清玄如往常般推开乌木门。

天青色官服未系蹀躞带，素色腰封勾勒出他劲瘦的腰线，一举一动都带着文人的清雅与疏离。

他驻足在第三排书架前，修长的手指抚过书脊，动作突然顿住——《女诫》封皮上，那抹淡粉色的细末格外刺眼，像是藏不住的秘密被人窥见了一角。

就在这时，箫楚楚从《山海经》卷帙后转出，身着轻如蝉翼的烟罗裙，步步生莲。

行走间，缠枝牡丹纹在薄纱下若隐若现，透着朦胧的诱惑，而发间金步摇却稳如泰山，衬得她眉眼愈发明艳动人。

“谢大人也在找前朝水文志？”

她的声音婉转，带着几分刻意的惊喜。

谢清玄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官靴不经意间碾碎了地砖缝隙里漏进的香粉，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藏书阁里格外清晰。

“臣奉旨校勘《盐铁论》。”

他的语气冷淡，目光却警惕地扫过西周。

“巧了。”

箫楚楚轻笑，旋身时裙摆如盛开的花朵，扫落几卷帛书。她话音未落，突然扶额踉跄，神色间满是柔弱。

缠金丝的绣鞋精准勾住谢清玄袍角，整个人朝着那抹天青色倒去，发间金步摇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似是她眼中势在必得的光芒 。

谢清玄眼疾手快，一把抽走案上黄绸裹着的《礼记》挡在身前。

箫楚楚顺势跌坐在摊开的书页上，檀香与合欢花的甜腻气息顿时在狭小空间里炸开。

她指尖轻颤，将袖中藏匿的香粉悄无声息地抖落在他衣摆，朱唇轻启：“大人身上好香。”声音婉转，带着几分蛊惑。

“殿下慎行。”

谢清玄冷喝一声，银裁刀如白虹贯日，瞬间挑破窗纸。

萧瑟秋风呼啸而入，他袖中飞出的宣纸片如雪纷扬。

每片纸都浸过提神药汁，在空气中盘旋翻飞，竟将那令人意乱的合欢香冲淡了三分。

箫楚楚见状，贝齿狠狠咬住舌尖，泪光瞬间涌上眼眶。染着丹蔻的指尖按上心口，娇弱道：“本宫...好闷...”

话音未落，她猛然扯开半幅纱衣，茜色心衣上金线绣的并蒂莲在光影中灼灼生辉。

她身姿摇曳，精准倒向谢清玄的必经之路，后腰正对着他刚刚整理好的《乐经》竹简。

然而谢清玄早有防备，突然抽出玉轴画卷横在两人之间。

箫楚楚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青铜书匣，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人却只是用画轴支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动作生疏而僵硬，仿佛在摆弄一尊毫无生气的瓷偶。

“臣略通医术。”

谢清玄从袖中取出银针包，语气冷淡如霜。

"殿下若是中了暑气，可试百会穴放血。”

细长的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映得他的面容愈发冷峻。

箫楚楚盯着那三寸长的银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转瞬即逝。她突然抬腿，狠狠踢翻香炉。

火星西溅，落在《盐铁论》手稿上。

谢清玄本能地俯身扑救，就在这一瞬间，她如灵蛇般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身，脸颊紧紧贴着他后颈，声音软糯：“清玄哥哥身上凉，借我靠靠...”

这一声唤，仿佛带着前世今生的眷恋。

谢清玄浑身紧绷，突然捏碎腰间玉佩。锋利的碎片割破掌心，鲜血滴落，血腥味与合欢香交织在一起，愈发显得甜腻而危险。

“公主可知《周礼》如何论及巫蛊？”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警告的意味。

箫楚楚却抚上他流血的手，舌尖轻卷，带走一滴血珠。

她望着他，眼神中满是倔强与深情：“本宫只知《诗经》有云：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唇上沾染的鲜血，红得似火，艳得惊心，在这充满火药味的对峙中，更添了几分旖旎与疯狂。

谢清玄忽然伸手扯下雕花窗棂的帘幔，动作利落如挥毫落墨。

绛紫色锦缎裹住箫楚楚的瞬间，她像只被束缚的蝶，徒劳地在丝绸茧房中挣扎。

他将人打横抱起时，姿态郑重得如同搬运翰林院最珍贵的古籍，双臂绷成钢铁般的弧度，却刻意隔着三重锦缎，连衣角都未相触。

“你放开！”

箫楚楚在他怀中剧烈扭动，绣着珍珠的鞋尖狠狠踹向青铜雁鱼灯。

鎏金灯盏轰然倒地，灯油如毒蛇般顺着谢清玄的袖口蜿蜒而上。

火焰腾起的刹那，他几乎是本能地旋身，用宽阔的后背挡住灼热的气浪。

燃烧的袖袍被他利落地撕下，带着火星的布料掠过窗棂，坠入外头滂沱的雨幕。

“谢清玄！你当真没有心！”

她的声音混着哭腔，在藏书阁里撞出回音。发间金步摇剧烈晃动，东珠在阴影里划出破碎的光。

“殿下谬赞了。”

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退至门边时不慎撞倒青瓷花瓶。

清水漫过案几，浸透了《女诫》——那本夹着合欢香的书卷正冒着袅袅青烟。

箫楚楚抓起湿漉漉的古籍狠狠砸过去，纸页在空中如断翅的蝶般纷飞。

散落的残页里，赫然露出夹层中她亲手写的“玄”字，每个字都描着金边，是她在深夜里反复描摹的温柔。

谢清玄伸手接住其中一页，指尖抚过晕开的墨迹，喉结剧烈滚动。

烛光映在他紧绷的下颌，将那道阴影刻得更深：“公主笔力遒劲，可惜...”

话音未落，他突然将纸页掷向残存的火星。火焰瞬间吞噬了那些带着体温的字迹。

“写错了《女诫》第七章。”

燃烧的纸灰盘旋而起，落在箫楚楚发间。

她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终于看清他被灯油灼伤的手背——那里红得刺眼，却比不过她眼底即将决堤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