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 章 艳舞求凰

重华宫的鎏金兽首香炉吐着袅袅青烟，却压不住满室翻倒的妆奁与碎裂的琉璃盏。

箫楚楚攥着被扯断的珍珠流苏，丹蔻染就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望着满地狼藉突然扬起手，将案上青瓷笔洗狠狠砸向铜镜。

“哐当——”

镜面蛛网般裂开，映出她通红的眼眶与发颤的唇角。

云裳，秋水与青萝在一旁战战兢兢地候着，大气不敢喘，生怕公主会迁怒她们。

这些日子，她用尽心思的追逐换来的不过是谢清玄一次次冰冷的拒绝，连那三十六只绣满心意的荷包，都化作了他弹劾后宫的铁证。

“传女官。”

她猛地转身，十二鸾鸟衔珠步摇撞得环佩叮当。

“把尚宫局、尚仪局的掌事都叫来！”

当几位女官战战兢兢跪在茜纱帐外时，檐角惊鸟铃正撞碎三更梆子。

“本宫命你们帮我出主意，必须要让谢清玄爱上本宫！”

女官们面面相觑，追男人这件事情她们也没有经验，但公主下了命令她们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为公主出主意。

掌灯女官举起鎏金灯树，摇曳的烛火将箫楚楚的影子投在鲛绡帐上，恍若一只困兽：“殿下，马上就是谢大人生辰宴了，届时可以以生辰礼为由为谢大人舞一曲……惊艳所有人，俘获谢大人的芳心……”

“舞什么？”

箫楚楚打断她，染着丹蔻的指尖划过鎏铜镜中未干的泪痕，镜面上的裂纹将她的面容割裂成破碎的绮丽。

“《霓裳羽衣》太俗，《惊鸿舞》太柔......”

她忽然起身，茜色蹙金宫装扫过满地狼藉。

“传尚仪局女官。本宫要学《白纻舞》。”

“可是殿下......”有女官怯生生开口。

“《白纻舞》以纤柔婉转著称，不如......”

“要更艳的！”

箫楚楚扯断九鸾步摇的垂珠，珍珠滚落满地，

“本宫要他在众目睽睽下，不得不接住我。”

她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眼底却泛起炽热的光，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的不甘与执念，都化作一支足以焚尽谢清玄心防的烈焰之舞。

夜风穿堂而过，掀起茜纱帐角。六位女官望着公主决然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这场求爱，早己不是小儿女的情动，而是一场赌上尊严与真心的孤注一掷。

生辰宴前夜，尚服局的烛火将鎏金灯架烧得通明，十二盏宫灯映得满屋恍若白昼。

箫楚楚立在缠枝莲纹铜镜前，任由绣娘为她系上茜色鲛绡舞裙。

九百九十九颗珍珠错落缀在裙裾，每一粒都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在烛火下闪烁如星子。

腰间的金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发出清越如凤鸣的声响。

“再加两钱西域迷情香。”

她接过宫女递来的琉璃瓶，将淡紫色的香粉细细撒在雪色披帛上。

“要那种沾衣三日不散的。”

氤氲的香气在室内弥漫开来，带着几分魅惑的甜腻。

绣娘望着公主专注的神情，手上的动作愈发小心翼翼，生怕弄乱了这精心准备的华服。

次日暮色初合，谢府庭院里七十二盏琉璃宫灯次第亮起，宛如星河坠入人间。

谢清玄端坐主位，月白广袖蟒袍上银线绣的云纹在灯火下若隐若现，腰间青玉佩缀着三颗墨玉髓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相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宾客们觥筹交错，欢声笑语间，忽闻廊下传来三声清脆的玉磬响。

霎时间，满园喧闹如潮水般退去。

“恭贺谢大人芳辰——”

宫娥拖长的尾音在庭院中回荡。十二扇鎏金屏风缓缓向两侧打开，一抹茜色身影自光影中转出。

箫楚楚赤足踏在冰凉的青玉砖上，足踝间的金铃随着琵琶声的轮指叮咚作响，石榴红轻纱舞裙上的碎玉流转生辉，每一步都似踏着星河而来，将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锁住。

她抬眸望向主位上的谢清玄，唇角勾起一抹明艳的笑，眼中跳动着炽热的光，仿佛要将这场精心准备的盛宴，化作叩开他心门的砖石。

琵琶弦骤然崩裂的声响刺破长空，箫楚楚旋身甩出茜色水袖，绸缎如赤色流霞掠过谢清玄案前青玉酒盏。

迦南香混着西域迷情粉化作缠绵的雾霭，在灯火摇曳间悄然漫过席间宾客。

她仰颈起舞时，九鸾步摇垂珠轻颤，雪色脖颈上的朱砂合欢花钿若隐若现，恰似春夜初绽的海棠。

“快看公主的裙摆！”

席间惊呼声此起彼伏。随着鼓点愈发急促，舞裙如绽放的芍药层层旋开，金线绣就的《诗经》词句赫然显现。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八个字正对主座，夜明珠研磨的粉末嵌在笔画间，随着她的舞步明明灭灭，仿佛将千年情诗化作了跳动的星子。

玉指轻拈琉璃盏，箫楚楚衔着杯沿仰首饮尽。殷红的葡萄酒顺着下颌滑落，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胭脂潭，映得肌肤胜雪。

谢清玄执箸的手骤然收紧，玉筷在瓷盘上刮出刺耳的细响，却无人察觉这细微的失态。

鼓声如骤雨倾盆，箫楚楚踏着七宝莲花砖腾空跃起。腰间金铃突然散落，二十三颗玉珠如流星般滚向主座。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借着回旋之势扑向谢清玄，轻纱下摆扫落他头上青玉冠。

刹那间，鸦青发丝如瀑垂落，遮住了他瞬间错愕的神情，满园灯火仿佛都在这惊鸿一舞下黯然失色。

“殿下当心。”

谢清玄霍然起身，广袖带起的风掀翻案上笺纸。他的手堪堪停在箫楚楚腕间薄纱外半寸，最终改扶案角，青玉冠上的东珠却随着剧烈动作晃出细碎流光。

箫楚楚淡然一笑，指尖擦过他腰间玉佩，沾着西域香粉的指腹在蟒袍领口烙下淡淡红痕，如同一道隐秘的烙印。

琵琶声戛然而止，余韵在庭院上空盘旋不散。箫楚楚伏在他座前，剧烈的喘息惊起鬓边碎发。

青砖映着两人交叠的衣摆，茜色与月白纠缠如并蒂莲开。

谢清玄垂眸，正对上她后颈细密的汗珠，那里竟用金粉绘着合欢纹，蜿蜒的线条仿佛要将他的目光牢牢缠住。

三更梆子穿透夜色，箫楚楚独坐重华宫檐下，望着檐角坠落的雨珠出神。

褪下的舞裙浸在银盆里，碎玉随着水波轻撞，发出清泠的声响。

云裳捧着密报踉跄跑来，声音发颤：“谢大人宴后沐浴更衣三次，焚了那件蟒袍......”

庭院里的风卷起几片落叶，掠过她苍白的脸颊。箫楚楚忽然轻笑出声，将染着丹蔻的指甲浸入水中。

水面漾起涟漪，西域迷情粉混着合欢粉缓缓散开——早在那杯葡萄酒倾洒时，她便故意让酒液渗入他衣领。

那些粉末会随着体温挥发，化作无形的网，缠住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