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暮网

步出灵堂，指间紧攥着那本沉甸甸的账本，我朝着诊所的方向缓步前行。鎏金般的夕阳为坊里乡的青瓦屋顶镀上一层温润的光晕，远远望去，雨桐的剪影斜倚在粉白的窗台边，警服左襟的裂口被夕照拉成狭长的伤痂，银链上的银杏叶吊坠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摇晃，在锁骨下方投下蝶翼般的颤动光影。罗建国立于药柜前，指尖在牛皮纸袋间翻飞，无名指根部那圈淡色的婚戒痕，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宛如一道褪色的咒印。

推开诊所木门时，残阳的余晖正将雨桐的身影拉得修长，警服左襟的裂口在斜晖中泛着毛边，恰似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银链上的银杏叶吊坠贴着她的锁骨轻轻摇晃，映着玻璃窗上的碎影，化作点点金箔，在渐暗的室内闪烁。“罗医生同意跟我们回局里配合调查了。” 雨桐转身，手中的账本随动作翻动，纸页摩擦的窸窣声，与远处送葬队伍渐散的铜锣余韵交织在一起。她的目光掠过我颈侧的淤青，喉结微微滚动，指尖在半空悬停片刻，又悄然蜷起，仿佛触碰的是一块灼红的炭。窗台上的搪瓷缸还升腾着袅袅热气，诊所里消毒水的气味混着夜风带来的银杏清苦，恍惚间，与昨夜值班室里的场景重叠。

“走吧，先回去，休息休息再过来。” 雨桐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我看着她，认真地说道：“姐，我感觉现在头脑很清醒，还是留在这里仔细调查比较好。” 她闻言，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不行，再联系不到你怎么办？” 我赶忙安慰道：“没事的姐，我福大命大，而且这大白天的，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现场图，边角处用红笔醒目地圈着周广林卧室的位置：“这是他们家的位置，你去看看吧，一定要注意安全。” 说话间，她警服的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开，露出锁骨下方的银坠，吊坠背面刻着的 “桐” 字，被岁月磨得发亮。

我接过现场图，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长期奔波留下的印记，带着一种微妙的灼热感。远处送葬队伍的铜锣声己然消失，唯有夏日的微风卷着银杏叶，掠过诊所的窗棂，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秘密。罗建国从我们身旁经过时，我注意到他看向雨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在凝视某个熟悉却又遥远的影子。

“路上小心。” 我忽然开口，望着雨桐腰间的配枪皮套，那里还别着半支没抽完的火柴 —— 是之前在警局点火用的。她愣了一下，耳尖迅速染上薄红，转身时警服下摆扫过我的膝盖，带着一丝丝的尘土味。

吉普车的尾灯在村口化作两点猩红的泪，我沿着田埂走向周广林家，鞋跟碾碎的银杏叶渗出清苦的汁液。赵弘元的账本在暮色中翻开，最后一页的 “糖尿病药三瓶，欠账三百元” 旁，有道新添的指甲划痕，红墨水渗进纸纹，像道未愈的抓痕。晒谷场边，赵广财的旱烟火星明灭，衬衫领口的银链忽闪 —— 坠子上的 “芳” 字己模糊不清，却让我想起卢明芳尸检报告里那道未被记录的指节纱布。

我想起赵广财，再去问问他吧。

暮色渐浓时，赵广财蹲在晒谷场边抽旱烟，火星明灭间，我看见他衬衫领口的银链闪了一下。“那镯子是小芳的。” 他突然开口，声音比白天沙哑，“她男人走后，我爹总帮她挑水劈柴，村里就传闲话…… 其实镯子是她亡夫留下的，说戴着能辟邪，他爹周广林一首喜欢赌，但还不起我家的债，她就把这个给了我。”

夏风突急，晒谷场的纸灰卷成模糊的人形，我翻开周小羽的算术本，暮色中那团灰影忽然清晰：戴着遮阳帽的赵弘元站在卢明芳身后，手中攥着的不是鬼魂的虚无，而是印有红圈的毒鼠强包装盒。孩子用蜡笔反复涂抹的银灰色，原是暮色里老人长衫的剪影，那些被当作 “厉鬼索命” 的谣言，到底是些什么呢...

“你爹和周广林吵架，是因为毒鼠强？” 我翻开账本，目光落在那些醒目的红圈上。赵广财的旱烟突然熄灭，他盯着账本上的红圈，喉结滚动，声音低沉：“芒果我不知道，不过周强确实喜欢吃些什么水果…… 毒鼠强是周广林自己要的，说家里闹老鼠，可谁能想到……” 周强，那个卢明芳己故的丈夫，他的名字从赵广财口中说出，仿佛为整个事件又添上了一块重要的拼图。

“你父亲之前...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他之前跟周广林一起的，说是什么从商，倒是经常能带回来不少钱，但后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闹掰了，周广林染上赌瘾后，我爹还劝过他没好处，但他一点也不听...”

他的话还未说完，村口的犬吠声便打断了我们的交谈。暮色里，一个瘦长的身影沿着青石板路缓缓走来，灰色长衫的衣摆拖在地上，宛如一道移动的阴影。走近后，我认出是之前的那位老人，他手中捧着一个搪瓷缸，缸身上 “为人民服务” 的贴纸己褪成浅红，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陈旧。“郭警官，罗医生走前让我给您送糖水。” 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般沙哑，指尖递来搪瓷缸时，我注意到他手上的老茧格外明显，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晒谷场的纸灰被卷上半空，形成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我想起雨桐在老解放上的侧脸，阳光把她的睫毛影子投在车窗上，像只展翅的蝴蝶。她临走时塞给我的麦乳精饼干还在口袋里。

晒谷场的纸灰再次被卷上半空，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转瞬又消散在风中。我想起雨桐在老解放车上的侧脸，阳光将她的睫毛影子投在车窗上，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她临走时塞给我的麦乳精饼干还在口袋里，带着一丝温暖的气息。“小羽这孩子的成绩一首不错，她老师也挺喜欢她的... 小芳一首说，想让孩子好好上学....” 赵广财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感慨，仿佛在回忆那些逝去的时光。

我转身时，正看见雨桐的吉普车尾灯在村口彻底消失，暮色中，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此刻却在我脑海中逐渐串联起来：78 年的火灾、坊里乡的灭门案、赵弘元的焦棺，还有周小羽画中的灰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将这些事件紧紧地编织在一起。

周广林家的木门在月光下吱呀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八仙桌上的搪瓷碗倒扣着，碗沿的霉斑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像极了赵弘元账本里那些渗血的红圈。我摸着雨桐塞给我的火柴，磷面在裤袋里蹭出细微的声响，忽然想起她警服裂口处的藏青色线头 —— 那是卢明芳上吊时，木凳边缘残留的布料纤维，是凶手慌乱中留下的，也是联结所有谜题的丝线。

在这个被阴影笼罩的村庄里，鬼神之说终究是虚妄，唯有那些愿意握着煤油灯，在黑暗中执着前行的人，才能刺破迷雾，寻得真相。

窗外，银杏叶沙沙作响，像在诉说某个被埋藏的秘密。我摸着口袋里雨桐给的火柴，忽然想起她警服左襟的裂口，那里还缠着半根藏青色线头。或许，从第一次在值班室递来热拿铁开始，我们就早己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就像她银坠上的 “桐” 字，和我掌心的麦乳精甜，在这个充满阴影的村庄里，成为彼此唯一的光。我摸着口袋里雨桐给的麦乳精饼干，碎屑沾在掌心，甜得发苦 —— 原来所有的线索，早就在那个闷热的值班室里，随着她递来的搪瓷缸，融进了发烫的拿铁里。

子夜时分，煤油灯在周小羽的卧室亮起，墙纸剥落处露出半张泛黄的奖状，“三好学生” 的印章旁，歪歪扭扭画着个戴遮阳帽的老人。小羽的日记写了很多她在学校的时候的事情，比如老师讲了什么课，同学们想玩些什么...但是也有一些很奇怪的...“爷爷说，其实爸爸是去外面打工了，他会回来的...”“爷爷最近买了好多芒果！我喜欢吃，爷爷说我是爸爸的好闺女...”

煤油灯芯突然爆响，火星溅在账本最后一页，“郭泽，电池两节，欠账两元” 的字迹在火光中明明灭灭。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入耳中，打破了夜的寂静。我心中一惊，这里怎么可能还有人？！握着煤油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目光警惕地望向门口，心跳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