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欲壑坠砾心

我转头看向老秦“咱们...需要进一步查一下他们两个...”

老秦的钥匙在铁皮柜第三层抽屉的锁孔里卡住时，我正盯着档案袋上父亲的签名出神。那串墨迹在泛黄的纸页上洇开，像滴入松脂的火星，将二十年前的记忆烫出焦痕。

抽屉突然 “咔嗒” 弹开的刹那，，一股混合着霉菌、松脂腐败气息的陈腐之气扑面而来，像一把生锈的手术刀，猛地划开多年光阴的结痂，几乎将人呛得作呕。。我盯着父亲档案袋上晕染的墨迹，指尖尚未触碰到纸面，半本发霉的护林队工作日志滑落在地，纸页间掉出的照片被老秦迅速用戴着手套的手接住，掉出的照片上，赵弘元和周广林的笑脸被岁月泡得，身后木箱上 “工业磷粉” 的字样裂着狰狞的缝，箱角处蜷缩的虎纹皮毛，在冷光下竟像极了某种生物的残肢。

“这是什么？” 我的声音不自觉拔高，手指无意识地捏住颈间的银杏坠子。老秦用镊子夹起照片背后的便签，上面用松脂混着炭灰写着 “老骨，三斤，老客收”。的字迹边缘凝着暗褐色的斑点，凑近细看，那些斑点竟呈爪状分布 —— 分明是干缩的血渍。紫外线灯扫过纸面时，显形的小字在光晕里扭曲，像无数细小的蛇在蠕动。

“猫科动物的骨头...” 老秦的声音发颤，镊子尖划过便签边缘，“是豹子吗？”他转头看向我，镜片后的目光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警服下的肩膀绷紧，像是在压抑某种愤怒。

紫外线灯扫过纸面时，显形的还有几行小字：“每单抽成三成 ——1976 年 5 月”。我想起罗建国说他们倒卖松脂时提到的 “边角料”，难道早在父亲牺牲前两年，他们就己开始猎杀濒危动物。

账本翻开的瞬间，陈年腐土的气味中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如同尸体腐烂前的预兆。铁柜深处的账本封面糊着 “林场物资登记” 的标签，翻开时却飘出陈年腐土的气味。密密麻麻的收购记录里，“1977 年 3 月，青铜器残件两件，收于鹰嘴崖古墓” 的字迹旁，画着个扭曲的骷髅头，眼窝处点着松脂凝成的黑点，像两团永远不熄的磷火。第 47 页的收据上，“长安文玩阁” 的朱砂印还未完全褪色，金额栏 “松脂二十桶，折抵价款” 的字迹下，赵弘元的签名像条盘曲的毒蛇，信笺纸纹里嵌着细小的磷粉颗粒，在灯光下明明灭灭。

“他们到底干了多少……”老秦的钢笔尖在账本上洇开墨点，我看见他握笔的手在抖，警服袖口蹭到铁柜边缘剥落的绿漆，露出的铁锈在灯光下竟像极了蜿蜒的刀伤。档案室的吊扇突然发出 “咯吱咯吱” 的异响，扇叶带起的风卷着积灰，在我们之间织出张灰蒙蒙的网，网的中央，那些漂浮的灰尘竟隐隐组成了人形轮廓，转瞬又散成齑粉。

“难怪...穷乡僻壤里能有周广林这么一家居然有这么不差钱的一家...那么高价的糖尿病药都能一首吃...还有买来的卢明芳...”我摸着颈间的银坠，叶尖的缺口硌得指腹发疼。“他们倒卖松脂、偷猎豹子、甚至……”

档案室的吊扇突然发出 “咯吱咯吱” 的异响，扇叶带起的风卷着积灰，在我们之间织出张灰蒙蒙的网。忽然听见老秦从喉咙里挤出句话：“雨桐，你记不记得局里那几起悬而未决的失踪案？哦对，那时候你还没来....”

“坊里乡这个地形，大山，森林，还有一条河流，经常有人口失踪后被发现死亡，他们死法都一样，身体高度骨折，我们本以为是登山或者什么的时候意外摔落导致，但现在看来...”

老秦突然从账本里抖落出张剪报，1975 年的《秦岭日报》社会版头条：“进山客商离奇失踪，警方追查未果”。

“当然，后来有人报案，在山里一颗树下发现了他的尸体，不过他的财物什么的都没了，我们还想是不是之前就有人发现了然后把财物拿走了没有报案...”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感觉总有哪里不大对劲...

“对，周广林和赵弘元...很有嫌疑...”

“可是这儿上面写着...这是赵弘季，是赵弘元的表弟啊，尸体还是他来认领的，而且报告书上也写了，他一首在外地经商，很少回来。”

对啊，这可是他的弟弟！

“你仔细看旁边标注的失踪日期。”老秦指了指文件上的日子。

“怎么了？”

老秦打开账本，发现日期正是周广林账本里 “青铜器残件” 交易的前三天！

“可能黑吃黑...有理由怀疑...他们杀人灭口。”老秦的手指划过报告上的折痕，“这些客商帮他们销赃，却在之后都没了踪影，”他翻开另一份卷宗，1976 年到 1978 年的失踪人口记录里，共有七名外来人员下落不明，最后一次报案时间，都在赵弘元和周广林的 “物资运输” 周期内。

“可是赵弘季是他表弟啊...他怎么可能...”

“别的不说，李世民你总知道吧...他都能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

“人的欲望，是悬在命运峭壁上的松动砾石。当第一缕贪念叩击心岩，这枚蛰伏在积雪与苔痕间的钝石便骤然崩裂 —— 它从海拔三千米的嶙峋山脊脱缰滚落，首当其冲碾碎扎根岩缝的杜松幼枝，撞飞碗口粗的风化页岩时溅出的火星，连缀成暗夜里跳动的磷火。下行轨迹因贪婪而不断拓宽：裹挟着千年未化的冻土层碎块、腐殖质中半埋的兽骨、被季风揉碎的经幡残片，甚至将试图阻拦的山藤绞成纠缠的索链，化作加速的助力。”

“坡道的陡峭让加速度成为欲望的共谋，每一次与岩面的剧烈碰撞都在剥离理性的外壳 —— 最初还会在凸出的岩角上短暂卡顿，仿佛良知在叩问归处；但见下方深壑中闪烁的金银微光，便即刻挣断最后一丝犹豫，让岩片崩飞的脆响与心跳共振。当泥砂在石体表面磨出灼痕，当草木的汁液在砾石棱角镀上腐臭的釉光，这团裹挟着嗔念、痴想与妄求的混沌之物，早己不再是最初那枚单纯的岩块。”

“它碾过猎人遗弃的陷阱，将锈蚀的倒刺嵌进肌理；撞翻朝圣者堆砌的玛尼堆，让刻着经文的石块成为新的助推剂。途经云雾缭绕的中转站时，连驻足喘息的幻觉都被碾碎 —— 谷底的欲望之海正在蒸腾，咸涩的气息刺激着石体内部的每道裂隙。除非某天轰然砸进命运预设的断层，让嶙峋怪石在撞击中裂成万千齑粉，让裹挟的泥沙在深渊中沉降成新的岩层，否则这趟由贪念驱动的狂奔，终将在惯性的暴政下，把沿途的草木、岩石、甚至天空投下的阴影，都化作欲望漩涡里永不平息的沙砾。”

“所以...你的意思是...”

“没错，人的欲望，恰似自山峦之巅脱缰的砾石，一旦启动，便裹挟着碎岩泥沙，在陡峭的坡道上隆隆滚动，再难止息于半途。”

“只是因为利益...就要对至亲之人下手吗...”

最令人发寒的是夹在工作日志里的 “松脂出库单”，本该上缴林业局的工业松脂，被篡改的出库量每月多出二十桶。父亲生前负责的储脂仓库安防记录显示，1978 年 10 月的通风系统检修报告被人伪造，“正常运行” 的结论下，藏着 “通风口被木板钉死” 的原始记录 —— 这正是导致松脂自燃的关键。

档案室的吊扇突然发出 “咯吱” 声响，扇叶带起的风掀动桌上的卷宗，露出父亲牺牲当天的值班记录：“23:00，陈静报告储脂仓库异常响动，王建军带队前往”。记录的最后一行被人划掉，用修正液覆盖后写着 “误报，无异常”，但在紫外线灯照射下，原字迹显形：“发现周广林搬运木箱，箱盖印有‘磷粉危险’”。

“他们钉死了通风口...”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松脂在干燥的秋夜里挥发，只需一点火星 ——”

“就能烧掉所有罪证。” 老秦接过话头，他的钥匙串在铁柜上撞出脆响，却盖不住我剧烈的心跳声。

父亲牺牲当天的值班记录赫然在目。我摸着颈间的银坠，叶尖的缺口硌着指腹 —— 果然...那场山火不是意外，是赵弘元和周广林为销毁盗墓、偷猎，杀人的证据，故意制造的灭口案。他们钉死通风口，放任松脂在干燥的秋夜里挥发，只需一点火星，就能让所有罪证葬身火海。

“老秦，把这些证据链起来。” 我将照片、账本、剪报依次排开，“倒卖松脂不只是幌子，实则偷猎、盗墓、杀人，78 年山火可能是他们的灭口行动，现在周广林一家灭门、赵弘元棺木自燃，也很可能是当年的‘老客’回来清理痕迹！来报仇！或者...”

“或者，” 老秦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我颈间的银坠上，“是当年被他们碾碎的‘砾石’，终于在时光的谷底反弹，化作复仇的磷火。

我们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映着对方通红的眼眶。他抬手擦了擦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我颈间的银坠上，轻轻叹了口气：“雨桐，你父亲当年... 一定是发现了他们的勾当。” 我点点头，说不出话来，只能摸着吊坠上父亲亲手锉出的缺口，感受着金属的凉意渗进皮肤。档案室的灯光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刺眼......

档案室的灯光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刺眼，照见铁柜上 “为人民服务” 的标语，在积灰中褪成浅灰。但我们都知道，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深处永不满足的欲望 —— 它才是真正的鬼火，在人性的暗夜里，永恒燃烧，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