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年轮的灰烬

回到警局后，罗建国的手指在铁柜玻璃上划出一道水痕，凝望着瓶中幽蓝磷粉，警局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在天花板上发出电流的低吟，罗建国的指尖着铁柜玻璃，凝望着瓶中幽蓝的磷粉。那些细碎的颗粒在冷光下明明灭灭。他忽然开口，声音沉得像是从年轮深处渗出的松脂。十五瓦的灯泡在梁上摇晃，将他孤单的身影拉得老长，像柄插在地上的断刀。他妻子护林员制服上的银哨子还挂在脖子上，随着呼吸轻轻晃动，那是她每次巡山归来都会吹响的信号，此刻却被紧紧攥在掌心，生怕发出半点声响。

“我妻子陈静总说，松脂是林场的血液。”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左手无名指的婚戒痕迹上，那里早己褪成浅褐色，却依然清晰如昨，“那年秋分后的傍晚，她本该下班，却拉着我去给新栽的银杏苗浇水。路过储脂仓库时，后墙传来的争吵声刺破了暮色 —— 是赵弘元和周广林。

他闭上双眼，似乎在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每一个细节，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老周，说真的，咱们干完这一单就洗手不干了吧？’赵弘元的旱烟在暮色里明灭，映出他身边周广林攥紧的拳头，‘护林队马上要清点库存，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咱们这年纪也老大不小的了，该给后辈积点德了。’”

“她的手指紧紧陷进我的手腕，力度大得几乎要留下淤青，她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知道他们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可她不听我的劝告，坚持要上去阻止，还说这是护林员的职责。” 罗建国的脸上浮现出痛苦且无奈的表情，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抉择的瞬间，“她让我先去报警，说她会拖延时间。我怎么能丢下她一个人？可她硬是把我推开，转身就冲进了仓库……我永远记得她的背影，藏青色制服在暮色里像片倔强的银杏叶。”

回忆中的哨声与现实中药柜上的银哨重叠，罗建国的喉结滚动，仿佛又尝到了那年的焦烟味，苦涩而呛人：“当我带着你父亲和护林队赶回时，大火己经吞噬了整个仓库。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融化。我拼命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可回应我的只有肆虐的火焰和崩塌的梁柱……”

痛苦且无奈的表情爬上罗建国的脸颊。回忆中的哨声与现实中药柜上的银哨重叠，罗建国的喉结滚动，仿佛又尝到那年的焦烟味。

他闭上眼，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令他永生难忘的场景：“王警官带着人往里冲，我想跟进去，却被他一把推开。‘看好路口！’他的制服上还别着给女儿编的银杏叶花环，转身就消失在火海里。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沉默了许久，罗建国继续说道，他的声音渐渐哽咽，眼中泛起泪光：“你的父亲是个英雄，那么大的火，他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试图救出被困的人。可最终，他也没能回来……”

我咬住嘴唇，喉咙像是被松脂堵住。父亲的档案里，那场火被定性为意外，结案报告上的火漆印如今还在档案室的深处，却不知下面藏着这么多秘密。

“后来呢？” 我轻声问。

罗建国苦笑道：“后来？赵弘元和周广林一口咬定是意外，还联名举报我在化工厂偷磷粉，说我为了偷松脂故意纵火。他们是村里的老人，又有护林员的身份，没人相信我。我被化工厂开除，陈静的名字甚至没被写进遇难者名单 —— 他们说，护林员里没有女性。”

“所以，那场山火，是他们故意放的？” 我的声音中带着愤怒，我的父亲和陈静，都因为这场人为的大火失去了生命。

罗建国点点头：“应该是他们在搬运货物时，不小心引发了火灾。或者，他们故意纵火，想要销毁证据。总之，那场火，不是意外，是人为的灾难。”

“后来我调查过，王弘元和周广林，确实干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什么？你快说说。”我盯着他。

“他们在倒卖松脂和磷粉。储脂仓库里囤积了大量的优质松脂，而磷粉则是他们从化工厂偷来的。他们打算将这些东西卖给黑市，换取高额的利润。而且不只是这些，他们还会猎杀山里的一些野兽，然后通过黑市售卖出去，还有盗墓，倒卖文物...这些都是他们干的好事！所以他们才会有钱！”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的妻子被他们故意放的火烧死，我不知道的他们怎么知道的我是她的丈夫，连带着我也被他们故意举报故意诬陷下岗！”他的声音中夹杂的愤怒不比我少。

我忍着心里的火，问道：“所以，你就放火烧他的棺材？”

“我说了不是我，我别说烧他们的棺材，我就是杀了他们又有什么用？我的妻子能回来吗！”

我转头看向罗建国：“你之前说，你在化工厂攒了半箱磷粉。现在，这些磷粉在哪里？”

罗建国叹了口气：“在诊所的铁皮柜里，我一首留着，作为对妻子的纪念。我知道，这些东西危险，但我舍不得丢掉，因为它们见证了我们的过去。”

卢明芳的事，你说她是被拐卖的？” 我想起罗建国之前提到的线索。

罗建国点点头：“七年前的冬天，她被人贩子用一包红糖骗到村里，卖给周广林的儿子。那孩子得了痨病，娶不上媳妇。卢明芳逃跑过三次，每次都被抓回来，打得浑身是伤。后来她男人死于矿难，周广林夫妇更是把她当成了扫把星，连孩子的学费都克扣，说她克夫克子。”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她来找我上药时，总是把伤痕藏在袖口底下。有次我看见她后背全是鞭痕，新伤摞旧伤。她求我给她点‘便宜的药’，可没想到……”

他的话像把锋利的刀，划破了多年的迷雾。

目光再次落在罗建国手中的银哨子上。窗外的银杏树在风中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年轮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