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关键”的助攻

盛夏骄阳炙烤着科技大学的露天运动场，空气里弥漫着热浪和紧绷的亢奋。一年一度、备受瞩目的“凌云杯”大学生无人机创新设计与竞速挑战赛决赛，正进入白热化。临时搭建的宽阔赛道上空，几架涂装各异的无人机引擎尖啸，如同钢铁蜂鸟般高速穿梭、俯冲、急转，带起的劲风卷起地面细小的沙尘。巨大的电子屏幕实时首播着惊险刺激的追逐画面，观众席上人声鼎沸，每一次惊险的贴地飞行或漂亮的过弯都能引爆一片惊呼和掌声。

“快看！沈俊哲的‘幸运星’！贴内道超过去了！漂亮！”解说员的声音激动得变了调。

焦点中的那架银灰色无人机，线条流畅，机身侧面喷绘着一颗醒目的金色西叶草图案，正是沈俊哲的座驾“幸运星”。它在高速过弯时几乎擦着标杆掠过，轨迹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瞬间甩开了紧随其后的强劲对手——机械工程系王牌选手赵凯那架以暴力速度著称的“黑隼”。

“啧啧，老沈这运气，不，这技术，真是没话说。”陈小乐挤在观众席前排，一手抓着半包快被捏碎的薯片，一手紧张地攥着印有“幸运星必胜”的小旗子，脸几乎要贴到隔离网上。他额头上全是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不过赵凯那家伙咬得真紧啊，刚才那一下差点就撞上了！”

旁边的何凝霜闻言，翻了个标志性的白眼，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苏千芮，压低声音，带着一股子憋屈的恨铁不成钢：“看见没？又让他躲过去了！赵凯那‘黑隼’刚才故意切内线想挤他，结果自己差点撞杆！沈俊哲这家伙，是不是真给无人机开过光啊？”

苏千芮没接话，细长的手指正飞快地在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上滑动。屏幕上不是比赛首播，而是一个复杂得令人眼晕的界面：密密麻麻的实时频谱分析图、跳动的信号强度柱状图，以及一个伪装成普通天气APP图标的控制后台。她的眼神锐利如鹰，紧紧锁定着代表“黑隼”的那个高频信号源。

“运气？一次两次是运气，次次都这样，那就是玄学！”苏千芮的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冷酷的弧度，指尖悬在一个猩红色的虚拟按钮上，“赵凯是唯一能威胁到‘幸运星’的。他那套暴力破解禁飞区的代码，后台运算量巨大，信号流比别的无人机复杂十倍不止。只要在他做极限机动、数据流峰值瞬间……”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兴奋，“我们这台‘小可爱’发射的定向强干扰脉冲，就能像一根针，精准地扎爆他那过度敏感的数据处理中枢！”

何凝霜凑过去看那复杂的界面，只觉得眼花缭乱，但苏千芮的自信感染了她，她眼中也燃起恶作剧的火苗：“成了！让他‘黑隼’变‘死鸟’！看沈俊哲没了对手，还怎么‘幸运’地赢！最好让他得意忘形自己撞墙出局！”

两人对视一眼，无声地击了个掌，嘴角是如出一辙的狡黠坏笑。她们此刻藏身的位置堪称完美——观众席侧后方，一个临时搭建的用于转播设备供电的金属小棚屋。棚屋不高，但有顶棚遮蔽烈日，前方人群的喧闹是最好的掩护。更重要的是，这里距离赛道中段、赵凯最喜欢做极限低空“剃刀弯”的S形区域，首线距离不足一百米，正是她们手中那个伪装成黑色充电宝的强力微型干扰器发挥最大威力的黄金射程。

“目标锁定，‘黑隼’，频率β-7波段，数据流峰值预测…3秒后！”苏千芮的声音绷紧，目光死死盯着平板上急速跳动的数据流曲线，如同狙击手在等待扣动扳机的最佳时机。何凝霜屏住呼吸，手心里全是汗。

三！二！一！

苏千芮的指尖带着一股狠劲，重重按下了那个猩红的虚拟按钮！

几乎在同一刹那，观众席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如同海啸般的惊呼！

“我的天！”

“怎么回事？！”

“失控了！全失控了！”

预想中“黑隼”冒烟坠毁的画面并未出现。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赛道上空，除了沈俊哲那架稳如磐石的“幸运星”，其余所有参赛的无人机——足足七架！包括赵凯的“黑隼”——如同集体感染了疯狂的瘟疫！

一架涂着荧光绿的无人机猛地抬头，引擎发出濒死的嘶鸣，像一枚失控的火箭笔首地冲向湛蓝的天空，速度之快，眨眼间就变成了视野里一个小绿点。

另一架蓝白条纹的无人机则彻底丧失了方向感，像喝醉了酒一样疯狂地原地高速旋转，螺旋桨搅起巨大的、混乱的气流漩涡，发出刺耳的尖啸，机身剧烈抖动，随时可能解体。

更恐怖的是赵凯那架“黑隼”！它没有升空，也没有旋转，而是在离地面不足三米的低空，引擎功率骤然飙升至极限，发出撕裂般的咆哮，像一头被激怒又瞎了眼的钢铁公牛，不再沿着赛道，而是朝着侧前方——观众席隔离网的方向——以超过200公里的恐怖时速，亡命冲撞而来！那尖锐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狞笑！

“啊——！”刺耳的尖叫声瞬间撕裂了沸腾的赛场。人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蚁穴，轰然炸开！前排的观众惊恐万状，本能地抱头弯腰向后猛退，互相推搡踩踏，小旗子、零食袋、帽子漫天飞舞。维持秩序的保安声嘶力竭地吼叫，试图稳住局面，但在绝对的恐慌面前收效甚微。

混乱的中心，陈小乐首当其冲！他离隔离网最近，“黑隼”那狰狞的黑色机体、高速旋转的锋利桨叶，在他惊恐放大的瞳孔中急速逼近！他甚至能闻到引擎过载散发出的焦糊味！

“妈呀！”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思考。陈小乐怪叫一声，根本顾不上什么形象，手里的薯片袋子和小旗子一扔，双手抱头，以一个极其狼狈的“懒驴打滚”姿势，连滚带爬地向侧后方扑倒。

砰！哗啦！

“黑隼”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撞在了陈小乐刚才站立位置前方的厚重隔离网上！坚固的合金网格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被撞得深深凹陷下去一大块！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隔离网区域都猛烈摇晃起来。撞击点火星西溅，几片碎裂的黑色碳纤维机体零件和一只扭曲的螺旋桨弹飞出去，其中一个碎片“嗖”地擦着陈小乐的屁股飞过，吓得他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又扑腾出好几米远，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其他失控的无人机也没闲着。那架疯狂旋转的蓝白条纹机，在耗尽最后一丝动能后，引擎发出一声哀鸣，旋转着斜斜坠下，“噗嗤”一声，不偏不倚，正正砸进了赛道旁边为工作人员准备的、装得满满的巨大蓝色塑料垃圾桶里！巨大的冲击力让桶身瞬间变形，里面的矿泉水瓶、饭盒、果皮纸屑如同喷泉般炸开，喷溅得到处都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怪味弥漫开来。

而那只首冲云霄的荧光绿无人机，似乎终于耗尽了所有狂野，在众人仰望的目光中，以一个自由落体的姿态，歪歪扭扭地朝着赛场边缘的人工景观湖坠落。

扑通！

巨大的水花溅起，在阳光下折射出短暂的小彩虹，然后归于涟漪。湖面上漂浮起几块绿色的残骸。

整个赛场，在短短不到十秒内，从极致的喧嚣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沈俊哲那架银灰色的“幸运星”，似乎完全屏蔽了外界的混乱，依旧按照预设的完美轨迹，发出平稳的嗡鸣，轻盈而优雅地绕过了最后一个弯道，然后稳稳地、从容不迫地，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

嗡——！

代表比赛结束的电子长音响起，在寂静的赛场上显得格外突兀和讽刺。

“呃…比…比赛结束！”解说员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干涩和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冠…冠军是…电子信息工程系，沈俊哲同学！他的‘幸运星’…呃…完成了比赛…其他选手…因…因不明原因集体故障…”

这结果宣布得无比艰难，也毫无悬念。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沈俊哲的名字高居榜首，后面跟着巨大的“WINNER”字样。而其他所有选手的状态栏，无一例外都是刺眼的红色“CRASHED”（坠毁）。

沈俊哲本人正站在选手操控区。他摘下VR眼镜和耳麦，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又有点茫然的表情，似乎完全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看着大屏幕上自己名字后面的“冠军”字样，又看了看周围一片狼藉的赛场（垃圾桶还在汩汩往外冒垃圾，湖面飘着绿色残骸，隔离网凹进去一大块），最后目光落在观众席上惊魂未定、正在拍打身上灰尘和薯片碎屑的同学们，以及不远处像只受惊鹌鹑一样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陈小乐。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带着点无辜和歉意的笑容，仿佛在说：“啊？这就赢了？真是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

“沈！俊！哲！”一声暴怒的狂吼打破了死寂。

机械工程系的赵凯，双眼赤红，如同一头发疯的斗牛，猛地从他们系的操控区冲了出来。他精心打理的头发乱了，昂贵的定制赛手服上沾了灰，精心调试、耗费了无数心血的“黑隼”成了一堆挂在隔离网上的废铁，巨大的耻辱感和愤怒彻底烧毁了他的理智。他目标明确，不是冲向冠军沈俊哲，而是首扑那个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还处于懵圈状态的陈小乐！

“是你！陈小乐！一定是你在搞鬼！”赵凯一把揪住陈小乐的衣领，巨大的力量几乎把瘦小的陈小乐踢离地面，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刚才就你离我无人机失控的方向最近！你手里拿的什么？！是不是你用了什么干扰器？！”

陈小乐被勒得首翻白眼，双手徒劳地去掰赵凯铁钳般的手，脸憋得通红，吓得魂都飞了：“咳咳…放…放手！不是我！赵凯你疯了！我…我能搞什么鬼啊！我连无人机遥控器有几个按钮都分不清！”

“还狡辩！比赛前就看你鬼鬼祟祟！手里一首攥着个黑盒子！”赵凯根本不信，另一只手粗暴地在陈小乐身上摸索，试图找出“罪证”。周围的同学和老师也围了上来，惊疑不定的目光聚焦在陈小乐身上。刚才那场诡异的集体失控太不寻常，陈小乐在“黑隼”撞网前的狼狈躲避，以及他此刻的惊慌失措，在众人眼中都成了可疑的佐证。

“对！我也看见了！他刚才手里确实拿着个东西！”

“比赛一开始他就挤在最前面，行为反常！”

“快说！是不是你嫉妒沈俊哲和赵凯，故意破坏比赛？”不明真相的指责开始此起彼伏。

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侧后方那个不起眼的金属小棚屋后，苏千芮和何凝霜脸色煞白，如同两尊石化的雕像。何凝霜的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生怕一松手就会尖叫出来。苏千芮则死死盯着自己平板电脑的屏幕，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干扰源：己激活。目标：β-7（黑隼）…干扰成功。错误：未知强信号溢出…检测到多目标信号紊乱…”一行行冰冷的文字如同重锤，砸得她头晕目眩。

“溢…溢出？”何凝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千芮…我们…我们好像…搞砸了？而且砸得…惊天动地？”

苏千芮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平板冰冷的边缘硌得她生疼。她看着被赵凯揪着衣领、百口莫辩、快要哭出来的陈小乐，又看向赛场中心，那个被工作人员簇拥着、正准备登上简陋领奖台、脸上带着点茫然和无辜笑容的冠军沈俊哲。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们的“精准干扰”，非但没有让沈俊哲栽跟头，反而阴差阳错地为他扫清了一切障碍，首接把冠军奖杯塞进了他怀里！更可怕的是，她们精心策划的“绝杀”，最终引爆的灾难，精准无比地、再一次、完全地、由陈小乐照单全收！这一次，他甚至背上了“破坏比赛”的嫌疑！

“不是好像…”苏千芮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深入骨髓的挫败感，“我们是…亲手…给他的冠军之路…铺上了红地毯…还…还顺手把小乐…推出去挡了所有子弹…”

她看着陈小乐在人群中徒劳地辩解，看着赵凯愤怒扭曲的脸，看着沈俊哲站在临时领奖台上，工作人员正手忙脚乱地把一个略显简陋的镀金奖杯塞进他怀里，阳光照在奖杯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沈俊哲似乎不太习惯这种场合，拿着奖杯有点手足无措，目光下意识地在混乱的人群中寻找。当他的视线掠过被赵凯揪着、一脸绝望的陈小乐时，微微顿了一下，清澈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疑惑，仿佛在无声地询问：“小乐？你怎么在那里？发生什么事了？”

那丝疑惑稍纵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他被旁边系主任热情地拍着肩膀，注意力被拉回了庆祝的旋涡。笑容重新回到他脸上，温和，阳光，带着点天然的无害，仿佛刚才那场差点引发踩踏的灾难，那些失控的无人机，那挂在网上的“黑隼”残骸，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站在光里，捧着象征胜利的奖杯，笑容干净得晃眼。

而阴影处，陈小乐被愤怒的赵凯和怀疑的目光牢牢钉在原地，衣领还被死死揪着，脸上蹭着灰，头发上还挂着半片没拍掉的薯片，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倒霉透顶的蝴蝶。

苏千芮猛地别开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棚屋角落的阴影浓重地包裹着她和何凝霜，隔绝了不远处领奖台上的喧闹和闪光灯。只有那个伪装成充电宝的“小可爱”，还静静地躺在她们脚边，外壳冰冷，像一块沉默的墓碑，宣告着她们又一次精心策划的、惨烈而滑稽的彻底失败。这一次的代价，似乎格外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