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疑冢底下有活人

探照灯的白光顺着墓道往下淌，苏青棠踩上第一级石阶时，靴底在青石板上滑了一下。

陈九皋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掌心能感觉到她外套下紧绷的肌肉——这位向来从容的考古教授，此刻呼吸声比身后队员的装备碰撞声还清晰。

“墓道倾角十七度。”陈九皋松开手，手电筒光束扫过石壁，“《摸金手札》说，疑冢墓道斜度对应北斗天权星方位，是为了引活人走‘贪狼绝路’。”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你带着队员跟紧，我在前头。”

苏青棠没接话，只是将破阴煞符塞进冲锋衣内袋。

符纸边缘的朱砂蹭到她手腕，像道发烫的红痕——她突然想起陈九皋刚才说的“西周青铜鼎”，爷爷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反复念叨“陈玄真负我”时，眼里也是这种灼烧般的红。

墓道越往下越窄，石壁上的星象图被水汽浸得模糊，甲骨文却清晰如刀刻。

陈九皋的手电光扫过顶部时，忽然顿住。

光束里浮着细小的岩屑，像群被惊醒的银虫。

“别动！”他嗓音陡然沉了三度，身后队员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苏青棠抬头，只见头顶岩层间有道半指宽的裂缝，裂缝边缘的划痕呈放射状——那是落石机关被撬动过的痕迹。

陈九皋解下腰间细绳，一端系在最近的镇墓兽浮雕上，另一端缠在自己手腕。

“老周，拽紧了。”他冲后面的队员喊了一声，接着屈腿蹬墙，整个人倒吊起来。

血液往头顶涌的瞬间，他闻到了更浓的尸气——带着铁锈味的腥甜，像陈年老血混着腐木。

《摸金手札》里的记载在脑子里翻涌：“疑冢三重局，头一重落石锁阳魂。机关触发点在裂缝下第三块砖……”他眯起眼，看见裂缝正下方第三块岩砖边缘有道极浅的凹痕，指甲盖大小。

“往右挪半尺！”陈九皋倒挂着伸手，指尖擦过岩砖表面，“都贴着右边墙走，别碰中间。”

苏青棠仰头看他，手电光在他下颌投出阴影。

这个总爱插科打诨的男人此刻眼神锐利得像把刀，颈间的铜钱串随着动作轻晃，发出细碎的响——那串铜钱她在古籍里见过，是道家“七星镇尸钱”，每一枚都开过光。

队伍鱼贯通过落石区时，陈九皋听见身后小吴小声嘀咕：“九哥这倒挂金钩，比咱们队的攀岩专家还利索。”

他没接话，只是摸了摸怀里的龟甲——原本灼烧的疼这会儿变成了规律性的跳动，一下，两下，和他的心跳同频。

主墓室的门是半开的。

陈九皋第一个跨进去，手电光束扫过中央的红漆棺椁，又掠过西周六具跪坐的陪葬尸骸。

那些骸骨保存得异常完好，连发间的玉簪都泛着幽光——不像是历经千年的古物，倒像有人特意摆在这里。

苏青棠摘下手套，指尖刚要触碰最近的骸骨，墓室突然响起闷响。

“棺盖动了！”小吴的惊呼撞在石壁上，又弹回来。

陈九皋转身时，正看见红漆棺盖缓缓滑向一侧。

腐臭味像道有形的墙撞过来，苏青棠后退半步，扶住腰间的考古铲。

棺内露出的不是枯骨，而是具穿着黑色潜水服的尸体，胸口的徽章在手电光下泛着冷光——那是条盘在锚上的深海蛇，正是黑市势力“深海幽影”的标志。

“他们比我们早到了。”陈九皋的声音沉得像块铅。

他蹲下身，看见尸体右手紧攥着什么，指缝里露出半截防水纸。

艾琳·罗森挤到近前，金发被腐臭熏得打卷：“让我来。”这位国际打捞公司的探员戴着手套，小心掰开尸体手指。

防水纸展开时，上面密密麻麻的符号让苏青棠皱眉——那既不是甲骨文，也不是己知的任何古文字。

“是星象密码。”陈九皋从怀里掏出《摸金手札》，泛黄的纸页翻得簌簌响，“我爷爷笔记里提过，西周王室用二十八宿星图做暗码，每个符号对应星名的古音。”

他指尖停在某页，“‘角木蛟’对应‘归’，‘氐土貉’对应‘墟’……”

当最后一个符号被破译时，墓室里的呼吸声突然轻了。

“三钥归墟，龙脉重开。”艾琳念出声，蓝眼睛里浮起惊疑，“这是……重启某种东西？”

陈九皋没答话。

龟甲在怀里烫得惊人，他想起爷爷失踪前寄来的信：“若见‘归墟’二字，速寻南海沉船。”而“龙脉”二字，《摸金手札》里写得明白——那是古文明密钥的守护阵眼。

“九哥！”小吴突然压低声音，“入口有动静！”

陈九皋转头的瞬间，正看见李教授猫着腰溜进来，大牙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攥着之前那截青铜箭镞。

他冷笑一声，摸出兜里的符咒——这是进墓前他用牛眼泪和朱砂画的“锁魂符”，专门贴在墓门门轴上。

“想偷东西？”陈九皋的声音在墓室里回荡。

李教授脚步一顿，抬头时额头己渗出冷汗。

下一秒，墓室顶部传来铁链摩擦石壁的声响。

数根手腕粗的铁链从头顶垂落，“哐当”一声锁住李教授的脚踝，大牙想跑，却被另一根铁链缠住腰——正是陈九皋倒挂时布置的机关，利用落石区的裂缝固定了铁链另一端。

“你们想看戏，就该坐在最前排。”陈九皋踢了踢脚边的铁链锁扣，转头对苏青棠笑，“苏教授，要先审他们，还是先看新发现？”

苏青棠还没答话，墓室一侧突然传来“轰”的一声。

所有人的手电光同时扫过去——原本完整的石壁塌了个一人高的洞，洞里吹出的风带着刺骨的冷，混着若有若无的铜铃声。

苏青棠举起相机拍了两张，皱眉道：“文献里没提过这条暗道。”

陈九皋点燃火折子，火星子在风里摇晃。

火光照亮洞壁时，他看见上面刻着和龟甲上一样的纹路——那是陈家祖纹的变形，比他颈间的铜钱串更古老，更神秘。

“看来，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他把火折子扔进洞里，火星子打着旋儿往下落，很久才熄灭。

苏青棠望着黑暗的洞口，听见陈九皋在身后低声说：“跟着我，别掉队。”她摸了摸内袋里的破阴煞符，符纸还带着体温。

洞底传来的铜铃声更清晰了，像是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轻轻摇着什么古老的器物。

（洞底的铜铃声里，混着某种重物挪动的闷响。陈九皋踩上洞口边缘的碎石时，龟甲突然烫得他缩了下手——那热度，像有人隔着千年时光，重重按了下他的心脏。）